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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说朕是傀儡_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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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说朕是傀儡 作者:贺端阳

    他曾经的希冀,曾经所有的设想,在这一日之内都分崩离析。他现在只想活下去,只求可以保住自己跟忠叔的命。

    伏玉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探过头将面前的烛火吹灭。大殿内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这漫长的一夜终于结束。

    第四章

    腊月初八,元康帝伏倓驾崩一整月之后,新帝的登基大典终于如约而至,只是,要登基的那个人却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但似乎并没有人在意这点,又或者,在意这点的人已经落得跟萧太后母子同样的下场。

    这几日来无论宫中还是朝中都应该发生了不小的变动,不过伏玉一直呆在长乐宫,无法直观地感受到。他仿佛被人遗忘一般被留在这里,不准踏出宫门一步。一日三餐倒是准时有人送,除此之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连之前那个叫荀成的侍卫都没有再出现。

    伏玉只能吃饱喝足睡睡醒醒,荒度一日接一日,直到初八那日凌晨,长乐宫多日来的宁静彻底的被打破。

    彼时伏玉还在睡梦之中,有人掀开他的被子,动作粗鲁地将他从睡梦之中叫醒,伏玉睁开惺忪的睡眼就看到陈原正站在床榻前,见他睁开眼,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实在抱歉打扰了殿下的好梦,不过今天毕竟是个要紧的日子,列位臣工都在前朝侯着呢。”

    伏玉的困意顿时消失地无影踪,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要做什么?”

    陈原挑了挑眉:“殿下,哦,是陛下,从今日开始,你要学会自称‘朕’。”他朝身后挥了挥手,“替陛下更衣。”

    玄衣黄裳,上绣十二章纹,金制的冕冠用一支精致的玉簪固定好,十二琉白玉珠串垂下,刚好遮到眼前,伏玉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拨了一下,玉珠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伏玉还没等回神就听见一直站在一旁的陈原淡淡地开口:“陛下,请注意举止。”

    伏玉的手顿了一下,慢慢落了下来,垂在身体两侧。陈原赞许地点了点头,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陛下,你要记住,你要做的就是,听话。”

    伏玉忍不住想起前几日在昭阳殿,这人也是这样凑在他耳边,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道:“不听话的孩子只有这个下场。”伏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退后一步,却被陈原牢牢地按住了肩膀,顺手抚平了他衣袍上的褶皱,“虽然陛下是一国之君,但让臣工等候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走吧,摆驾武英殿。”

    伏玉不敢有任何的异议,连日来第一次迈出了长乐宫的大门。

    武英殿里百官已在等候,手持刀剑的侍卫把守在大殿的门外。伏玉从御辇上下来,站在石阶下抬头仰望武英殿的大门,陈原从另一辆辇车上下来,绕到伏玉身边,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淡淡地开口:“走吧,陛下。”

    伏玉轻轻地“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腰身,跟着陈原迈上了第一级石阶。

    伏玉长到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更别提这一次,他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他目不斜视地走入大殿,将视线落在高处的龙椅上,大步地向前走,却依然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那目光有怀疑,有好奇,有可怜,有同情,但应该没有一个是给予这个新登基的帝王该有的敬重。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伏玉自己都清楚,他不过是陈氏兄妹所选择的一个傀儡。

    伏玉想到这里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着陈原,陈原面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在御阶前放开了一直紧握着伏玉手腕的手,朝着上面的龙椅做了一个手势:“陛下,请吧。”

    伏玉吞了一下口水,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藏在宽大衣袍下的手握紧,又慢慢地松开,一步一步走到那龙椅前。

    从古至今多少人为了这龙椅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可是今日,却偏偏是他伏玉坐到了这里。尽管,这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少年人的身体还显清瘦,更衬的龙椅宽大。伏玉坐在上面却无法碰到后面的椅背,想调整一下坐姿,却没来由地想起陈原的话,只能勉强地挺直腰背,不想让自己任何一个举动惹恼那个情绪莫变的陈大人。

    后面所有的流程全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包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先帝的遗诏,包括满朝文武全都跪倒在地向新帝请安,包括以新帝名义所出的第一道旨意:擢原尚书令陈原为太尉,协理朝政。

    一切都格外的顺利,满朝文武乖顺异常,竟然没有任何一人提出异议。伏玉忍不住朝着陈原看去,那个男人大概早已将一切牢牢地掌握在手掌之中,或许从先帝重病之时,他便在策划,如何除掉萧太后母子及朝中所有站在他们那一边的势力,如何掌握朝局,一手遮天。

    而伏玉,只是他所有的谋划中最好拿捏的一颗棋子。

    按照惯例,登基大典结束之后,新帝会设宴武英殿犒赏群臣,赴宴的除了一众朝臣,还有他们的家眷。伏玉不知道这个惯例从何时起,他也根本分不清坐在下面举杯高呼万岁的朝臣们都是谁,就像那些人可能根本也不在意他是谁。

    为了这场宴席,御厨大概倾尽了毕生所学,各式美味逐一端上来让人目不暇接,但除了伏玉,整个大殿之上根本无人会再关注。伏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朝着陈原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正被几个朝臣围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才松了口气,顺手从案上夹了一块喷香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塞进嘴里,囫囵地嚼了两下就匆匆咽了。

    伏玉一直以为前几日在长乐宫自己吃到的东西已经足够美味,今日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珍馐,他一面提防着陈原,一面小心翼翼地往口中塞着东西,一面忍不住感慨,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要当皇帝,全天下的美食都摆在眼前,谁能不动心呢?

    不过自己即使坐到了这个位置,也没有那个命,能吃上这么一顿,也心满意足了。

    一口气吃了不少的东西,伏玉只觉得肚子胀的难受,他抬起一只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伸到桌案下替自己揉着肚子。从住进长乐宫他睡得一直不怎么好,今天还没亮透就被叫醒,绷着神经坐了大半天,现在酒足饭饱,困意也渐渐袭来,眼皮也越来越沉。

    昏昏沉沉之间,一只手突然在伏玉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猛地惊醒才发现陈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大抵是喝了酒,他的面上泛起一层薄红,与陈太后如出一辙的一双凤眼上挑,眼底带着真真切切的笑意。

    伏玉所有的睡意在对上陈原的眼睛之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小声道:“陈大人。”

    “从今日起,我是你的舅父,陛下难道忘了?”陈原笑了一下,伸手挑起伏玉的下颌,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才发出一声轻叹,“你这张脸啊,真是让我又喜欢又讨厌。明明……”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眼神闪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而后才接着说道,“又总是不可避免地让人想起你那个,父皇。”

    伏玉被迫仰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直到陈原放下手指,回头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御案:“陛下吃好了?”

    “好了,舅,舅父。”伏玉回道。

    陈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倒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既然这样,荀成,送陛下回长乐宫。”

    从武英殿到长乐宫没有多远,回程也就不再有御辇。伏玉从苦到大,倒也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在冷风吹到身上的时候扯了扯衣襟,拖着长长的衣摆慢吞吞地朝前走。

    荀成走在他身后一步开外,盯着他的侧脸若有所思。他不得不说,这倒是一个神奇的小孩,明明那日他还一脸的惶恐与茫然,而现在他对陈原虽然怀有畏惧,却不再像前几日那般不知所措,他好像已经适应了所有的一切,也找到了在眼前这种境地之下如何活下去的法则。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继续向前走,没走多远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伏玉顺着声音望了一眼,发现不远处偏殿的墙根下有几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正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伏玉四下里看了看,忍不住有些好奇,这宫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半大的少年?

    荀成察觉到他的迟疑,顺着望了一眼,淡淡地回道:“陛下设宴前朝,太后娘娘也摆宴后宫,宴请了些朝臣的家眷,这几个,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不过,不碍我们的事,走吧,陛下。”

    伏玉眨了眨眼:“我……朕想过去瞧瞧。”

    陈原只吩咐荀成将伏玉护送回长乐宫,但并没有时限,也没要求限制这小皇帝的行动,荀成耸了耸肩膀:“陛下自便。”

    伏玉久在宫中,长到今日,鲜少能接触到同龄人,更别提这些来自宫外的世家公子。他对宫外的一切都感兴趣的很,因而一时兴起,放轻了脚步想要凑过去看看这几个来自宫外的少年在玩些什么。

    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在那几少年之间竟然还有一个人,正抱着头蜷成一团躲避那几个少年的拳打脚踢。

    伏玉面上的笑意慢慢地散去,他盯着那个浑身沾满了泥土看不到脸的身影看了一会,忍不住就想起自己当年被宫中得势的小太监带头欺负的画面,他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喝:“你们在干什么?给朕住手!”

    突然传来的声音将几个少年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不过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为首之人站到伏玉面前,挑眉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管闲事?公子我教训自家人轮得着你多话?”

    自家人?伏玉忍不住又朝地上那人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他身上好像确实穿着仆从的衣服,跟眼前这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看来地上这人应该是眼前这少年的随侍,跟着主人进宫赴宴。却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被主人联合起来教训。

    这事或许在他们府里早已是日常,只是今日毕竟叫他撞见了。

    伏玉轻咳了一声让自己镇定,他回过头看见荀成正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既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倒也无意上前阻拦,便壮着胆子开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你们,你们现在是在朕的皇城里。朕今日,朕今日登基,你们能进宫赴宴已是莫大的恩赐,还要在宫里,在朕的眼皮底下闯下事端?”

    这几个少年毕竟出身世家,如果说刚刚还没注意,听了伏玉的话再仔细打量了他身上的衣饰,倒是确信了眼前这位就是今日新登基的皇帝。他们都因为家人各种各样的目的被带进宫内参加宫宴的,临行前也被一再的警告注意言行,现在居然被新皇撞见,难免惊慌,竟也没听出伏玉语气里的色厉内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那为首的少年带头朝着伏玉行了一个礼,你推我搡地跑走了,留下伏玉站在原地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小的时候总是受人欺负,后来长大了学会自我保护了,但也从来没有过像今日这般虚张声势。幸好刚刚那几个年纪都不大,随便凶上几句倒也退下了,只留下还趴在地上的脏兮兮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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