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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普格拉妄想症候群_分节阅读_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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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普格拉妄想症候群 作者:钟晓生

    两个大男人在蒙尘的老房子里翻了半天,东西没找到,反而都弄得灰头土脸的。杨少君在床缝里找到了一张旧照片。照片是彩印的,但是因为长期被压着,某一块已经有点糊了。照片上是一个举着棉花糖的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杨少君一开始有点不能确定这个男孩是谁,毕竟苏家三兄弟还是有点像的,又是小时候的照片,所以难认。但是他看了一会儿就确定了照片上的人是苏黔——吃棉花糖都能吃出如此霸气的感觉,绝对是苏二和苏三做不到的。

    杨少君跪在地上,捧着那张照片端详了半天,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看照片上的男孩怎么可爱,恨不得冲进照片里抢走他的棉花糖,看看能不能折杀他的霸气,最好能气得他哭鼻子。

    他近乎珍视地用袖子把照片上的灰尘擦干净,糊掉的地方擦了半天,发现确实没办法了,然后把照片藏进了上衣口袋里——不打算告诉苏黔。

    忙活了好一阵以后,杨少君终于在阁楼里找到了苏黔说的那本相册。蓝色的封皮上果然有苏维稚嫩的字迹,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就不说了,“全家福”的“福”字还写错了,礻字旁写成了衣字旁。

    苏黔在楼下喊道:“你找到了吗?”

    杨少君不知怎么的,下意识把相册捂进怀里,心虚地喊道:“没有!”

    楼下没动静了,苏黔继续去找了。

    杨少君翻开相册,发现里面都是苏家姐弟和苏父苏母十几年前的照片,有单人的,有合照,小小的相册里,一共塞了几十张照片。他极慢地一张又一张翻看着,昔年苏维欢快的笑脸、苏黔别扭的表情,都足以让他沉浸一会儿。

    几分钟后,杨少君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是苏黔上楼来了。

    鬼使神差地,杨少君将相册藏进衣服里,平静地站起身走过去:“找到了吗?”

    苏黔没好气地摇头:“没有。阁楼也没有?”

    杨少君耸肩:“没有?”

    苏黔显然是不放心杨少君,走进去又翻了一遍,杨少君倚在门框上看着他:“哎,话说你找相册干什么?”

    苏黔揭开铁皮盒盖看了一眼,又盖上:“大姐要的,说找了很久找不到,大概是落在老房子里了。让我来找找,说想给侄子看。”

    杨少君摸摸耳朵:“可能不在这里,也许你们哪个兄弟带走了?问问别人?”

    苏黔翻找了一圈,的确没找到,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外走:“算了,浪费那么多时间,找不到就算了。”

    杨少君无辜地笑了笑,跟着他走出老洋房,回新别墅去了。

    当时杨少君截下那本相册,只是自私地想保存那些属于苏维的美好——他心里也明白,他和苏维今生算是没戏了,能给自己留下什么只属于自己的,也好。

    很久以后,杨少君找出那个相簿,把自己的照片剪了放进去——插在苏黔的旁边。

    第二十八章

    这天杨少君被戴煜叫出去做心理评估。

    戴煜把杨少君约到一家茶室的包厢里,这里环境清幽,适合人平心静气地谈话。这一次杨少君怕再落了戴煜口舌,刻意早到了十分钟,而戴煜则十分准时,准点进入了包厢。

    一落座,戴煜即似笑非笑地问杨少君:“你今天终于有空了?前两天约你你都没时间,最近在忙什么?”

    杨少君含糊其辞地说:“有个朋友生病了,最近在照顾他。”事实上苏黔那边也不是完全离不开他,只是他自己实在不想来见这个“警察杀手”,所以借以推脱罢了。

    “噢?”令杨少君没有想到的是,戴煜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什么朋友?”

    杨少君皱眉:“这根评估的内容有关吗?”

    戴煜端起桌上的青花瓷茶杯,指腹缓缓摩挲着瓷杯上的纹路,过了几秒后扬眉挑衅地说:“杨队长,如果我问你一星期打几次飞机,我说和评估的内容有关,你有什么意见吗?”

    杨少君牙酸了一下,阴阳怪气地说:“普通朋友——准确地说,他是我要保护的当事人。”停顿一秒,同样眉头挑起,嚣张地说:“不忙的时候,三次。有何见教?”

    这一来却是戴煜愣了一会儿,方讪讪地说:“哦,当事人……仅仅是普通朋友?”

    杨少君很奇怪戴煜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看他的表情,他仿佛是知道什么似的。他皱了下眉头,不大高兴地说:“戴先生是想调查我的人际关系网?”

    戴煜耸肩,终于转移了话题:“那么谈下你的父母吧。”

    杨少君是离异家庭的孩子,从还在警校里开始,每年心理评估都会回答这样的问题,父母离异对你的心理有什么影响?他简直已经掌握了公式化的答案,木然地答道:“我十岁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我跟了我妈,我爸另组家庭了。我从小就渴望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因为我自己没有得到,所以我的理想是——让尽可能多的孩子拥有幸福的家庭。这是我选择当警察的初衷。”

    戴煜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眼里闪过一道精光:“这是谁教你的说辞?”

    杨少君阴阳怪气地说:“香港的警匪片,长官。”

    戴煜狠狠抬了下眉毛,突然感觉有点意思——杨少君是个很矛盾的人,他的态度究竟是配合呢,还是不配合呢?他问:“既然你的理想是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为什么还没有结婚?据我所知,你似乎连女朋友都没有。你的条件并不差。”

    杨少君半真半假地说:“没人喜欢我。你要给我介绍吗?”

    戴煜说:“可以。我姑妈有个女儿……”沉吟。

    杨少君微微一愣,脱口而出:“我开玩笑的。”顿了顿,讪讪道:“干我们这行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还是不要连累别人家姑娘了。”

    戴煜放下茶杯:“刑警的工作并没有那么危险,不客气地说,你不过是个警察,就算是经常要上前线的特种兵都可以有妻子儿女。你觉得自己会死吗?”

    杨少君不高兴地说:“随时做好为人民牺牲的准备。有什么问题吗?”

    戴煜说:“回答我的问题。你想过自己会死吗?什么时候?那大概是什么样的一副场景?”

    杨少君脱口而出:“没想过。想那个干什么,自己吓自己,我一点都不想死。一点都不。”

    戴煜笑了笑,继续认真地问:“真的没有?那你现在想一下呢?”

    杨少君口吻不耐:“的确没有。”过了几秒:“想不出。”

    戴煜低下头唰唰在纸上记录东西,杨少君心里有点痒,坐着不动,眼睛却死死追过去。戴煜写完以后合上钢笔盖子:“想知道我写的什么吗?杨队长,很遗憾地告诉你,刚才你的回答令我很不满意。没有人没有幻想过死亡的场景,正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会想象,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你队里的所有人,他们都幻想过无次数,每一次接到任务的时候,每一次回忆任务的时候。他们想象,所以害怕,努力是为了避开死亡。如果你没有想象过自己死亡的样子,那只是说明,你对此感到漠然、无谓,就像你不屑于去幻想你和凤姐做.爱的场景。”

    杨少君哑口无言,半晌才问:“你会?”

    戴煜笑:“我幻想过,非常恐怖的画面,我因此萎靡了一周,因为一激动脑子里就会浮现凤姐的脸。潜意识里为了避免那样恐怖的事情发生,压抑了我勃.起的机能,我甚至因此差点把自己逼得阳.痿了。”

    杨少君无语,只好低下头喝茶。

    戴煜的心理评估方式和他所遇见过的其他心理学者都不同,没有卢老先生那样的循循善诱,也没有苏维那样因为逃避自我而强加于人的观点,和警校里的那些心理辅导师更是不一样。他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捅进你的身体里,剖开的皮肉查看脏器,而且你仔细思考一下就不得不承认他剖的位置挺对的。

    过了一会儿,杨少君低声说:“我不想失去我的工作。我不知道怎么去否认你说的那些东西……就算你说的都对,但我是个称职的警察。你不能就这样……毁了我。”

    戴煜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人想毁了你。杨队长,你弄错了一点,无论我的手段如何,我的确是在帮助你。我并不是为了拉你下马而出现,我的出现是因为你身居现在的位置出现了问题,所以我来帮助你,扶正你的位置。”

    杨少君嗤笑:“你只要能让我通过这次评估,就是我的再造父母。”

    戴煜耸肩:“那是害你。”他看着杨少君稍有不屑的表情,心里默默想:我一点都不喜欢心理评估师这个职业,这并不是我想要做的,也不能概括我所做的。我不是批试卷的老师,给你打个分数,告诉你及格还是不及格,我更愿意告诉你这道题你错在哪里。

    杨少君说:“那你帮我吧,戴老师,告诉我怎么做我才能通过。”

    戴煜说:“首先你要真正重视生命,明白生命的意义。”

    杨少君正要问,突然听见楼下有人发出刺耳的哄闹声。戴煜站起来,走到窗边,杨少君来到他身后,两人从窗口看出去,只见对面高十层的大楼楼顶上有一个男人爬到了护栏的外面,探出头往下看,似乎是一副要跳楼的模样。底下则围了不少人,交头接耳地谈论着。

    戴煜神色一凛,返身抓起外套就走:“走,我们过去救人!”

    杨少君快步跟上。

    戴煜在路上报了警,赶到大楼下,他吩咐杨少君:“你潜进楼去,想办法把他救下来,我在这里安抚他的情绪。”

    杨少君很是怀疑地看着他。就戴煜那种谈话方式,他深深相信也许那个男人本来并不想跳楼的也会被他刺激地跳下去。

    戴煜斜他:“我当过两年谈判专家。”

    杨少君耸肩,悄悄溜进大楼。

    与此同时,苏黔午觉醒来,唤道:“孟叔?”没有人回应他。“少君?姐姐?”还是没有人回应他。原本守着他的老孟趁着他午睡的时候出去买菜了,而苏谢元正在赶来的路上。

    苏黔坐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摸上自己的眼罩。手指有点抖,在眼罩上停了一会儿,一狠心,把眼罩揭了下来。

    他极缓慢地睁开眼,模糊,世界是一片模糊,面前红乎乎的一大块,应该是他的丝绒被。等了一会儿,眼前稍许清晰了一点,就像是**百度近视看出去的世界,还是一片模糊,但大致有点轮廓了。

    苏黔摸索着下了床,沿着墙慢慢走,走到桌子旁边,摸到桌子上有一把水果刀,他把水果刀拿了起来。他用手指摸了摸刀锋,刀锋很锋利,手指一疼,似乎有血流出来。他把手指放进嘴里,吮掉自己的血液,有点甜。他把刀架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但他很想割下去——只要割下去,什么痛苦都没有了。没有人在乎他,那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原本就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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