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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洛阳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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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山掩映,流水环绕,鱼米皆肥,果香扑鼻,文竹坳的确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如果不是风云变幻,到过这里的人,一定会选择留下来。

    清泉寺脱险之后,净月师太觉得,如果不是佟君兰武艺不济,弘仁不可能那么容易得逞。身为韩家剑门下,净月以为这是耻辱,于是强行带走佟君兰,练习韩家剑。

    沈婷婷抓住了机会,不住地缠粘曹继武。曹继武和佟君兰有了名分,对沈婷婷的纠缠,很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望眼欲穿的金月生,也很无奈。调皮鬼金日乐,鼓捣了一肚子坏水,自然在一旁看笑话。

    胡公公每天雷打不动,站在山头上往静心庵里瞧。他对净月师太的一片痴情,日子久了,众人自然就知道了。胡公公性格怪异,孤高冷傲,众人也不去理会他。李文章经常和翠莲约会,黄忠义没有和赵通海等人一道回福州,陈茂兴带着幸存的陈氏子弟,也住了下来。

    黄忠义对陈秀荣经常目不转睛,众人知道他的心思。曹继武于是和陈茂兴商议,征得陈秀荣的同意,将她许配给了黄忠义。

    黄忠义虽然是海盗出身,但那也是因为生活所逼。幸存的陈氏子弟,不太愿意随曹继武跟着清国混,有了黄忠义作为主心骨,他们生存的几率大大提高。

    帮人帮到底,救人救到彻。曹继武隆重地给他们举办了婚礼,为陈茂兴等人,选了个合适的引路人。

    本来曹继武想借助自己的东风,给李文章和翠莲、黄忠义和陈秀荣两对新人一起完婚。但李文章和高进情同父子,冷化成等人和高进的感情,也很深厚。明国天雄军仅存的血脉,都是一家人。李文章想让高进高兴高兴,于是决定回南京在完婚。个人选择,曹继武不勉强。

    小家碧玉沈婷婷,趁佟君兰学艺期间,一直粘着曹继武,金月生望眼欲穿,金日乐在旁取笑,李文章等人跟着起哄打趣,日子过得倒也有趣。众人得了空闲,去了安溪县游览了铁观音茶园,拜访了同安李良钦故园,到处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众人耍的开心,倒是苦了佟君兰。两个月下来,她刻苦练剑,鞋子都踏坏了四双。不过汗水总有回报,佟君兰聪明伶俐,将韩家剑练了个小成。净月师太非常满意,于是给佟君兰放假三天。这下佟君兰大为高兴,连忙辞别师父去找曹继武。

    两个月不见佟君兰,曹继武甚是想念。一双嫩手竟然起了一层手茧,曹继武很是心疼,又是吹,又是揉的,温言软语,关心个不停。

    这下轮到金日乐心里不痛快了,沈婷婷更是撅嘴丧气。佟君兰则不管他们,一心享受着曹继武的关切。

    两个女人斗嘴,金日乐一脸不高兴,在背后骚扰曹继武。金月生只好打圆场,建议去洛阳镇耍耍散心。

    洛阳镇乃是泉州名镇,众人自然十分乐意去玩。于是三兄弟借了胡公公的大船,顺溪直入洛阳江,往洛阳镇进发。

    这洛阳镇毗邻洛阳江,这里风景秀丽,商贾云集,极为繁华。这一带的乡民,原是中原百姓后裔。晋代中原大乱,中原百姓迁来此处避难。为了缅怀先人的故土,因此将镇名取为洛阳,邻近的这条大江就被叫成了洛阳江。

    一行人到了洛阳镇,只见这里商船如织,岸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真是热闹非凡。众人将船靠了码头,纷纷跳上江岸,四处闲逛,到处追逐乱窜,尽情地耍闹。

    洛阳桥横跨洛阳江,为宋代蔡襄所建。此桥落成,为洛阳镇通往泉州城,提供了最为便捷的通路。因此洛阳桥是洛阳镇最繁华的地方。桥头的洛阳客栈,据说也是蔡襄所建,历经五百多年,生意仍然兴隆。

    时将中午,众人肚子饿了,窜入洛阳客栈吃饭。三兄弟、沈婷婷和佟君兰五个人,选了一张临窗靠江的桌子,其他众人也纷纷落座。李文章、章祥瑞等北方大汉,能吃能喝,拼了大团桌。大头生意来了,店家自然非常高兴,忙不迭的上酒上菜。

    三兄弟正在逗闹,门外忽然走进来两个年轻书生。这两个家伙,一人头戴竹篾破斗笠,圆眼细眉,高颌尖下巴,面容清瘦。另一人则是圆脸大耳,身穿湖丝白袍,一身富态,拿着一把山水折扇。

    这二人一前一后,见李文章等人聒噪,摇头无语。他们瞅了半天,占了三兄弟旁边,一张瘦小的茶几当桌子。

    见他们一个瘦,一个胖,金日乐忍不住笑了:“麻杆大树皆有,文武双星俱在,看来今日有事要发生了!”

    沈婷婷和佟君兰笑得咯咯响。

    那瘦书生掀下斗笠,对胖书生道:“陈兄,咱俩被取笑了!”

    胖书生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黄口孺子,不值得一提!”

    金日乐不高兴了:“狗嘴吐不出象牙。”

    胖书生笑道:“狗嘴只能吐狗牙,大象才会吐象牙。”

    金日乐咧嘴一笑,指着胖书生道:“果然是狗嘴,你们瞧,狗牙都露了!”

    这下明确指指点点,胖书生不高兴了。

    这二人神情仪态,带着浓厚的儒雅,一定是饱学之士。二金不喜欢这号人物,但儒家却是主流。要想和他们打交道,必须先了解他们。曹继武于是按住金日乐,起身对二人行礼道:“二位仁兄出口不凡,曹继武有缘做东,不知可否赏光?”

    “你是曹继武?”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一脸的吃惊。

    金日乐弹了一下筷子,嚷嚷道:“如假包换。”

    胖瘦书生同时起身,仔细打量曹继武。

    过了一会儿,瘦书生对胖书生道:“陈兄,此人器宇轩昂,内蕴凌云之志,错不了!”

    胖书生点头。

    二人连忙向曹继武行礼,瘦书生首先发言:“在下李光地,久仰曹兄大名。”

    胖书生也行礼道:“在下陈梦雷,今日得见曹兄,实乃三生有幸。”

    “二位过奖了,请坐。”

    二人对视一眼,李光地挤出一点笑容:“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金日乐不耐烦地嚷道:“哎呀,酸腐就是啰嗦!”

    这下李光地和陈梦雷很不高兴,曹继武白了金日乐一眼,连忙赔罪:“我师弟无知,两位仁兄多包涵!”

    陈梦雷转怒为喜:“曹兄过奖了,大丈夫是不该拘小节,这位小兄弟说的对。”

    陈梦雷倒了两杯酒,和李光地对视一眼,二人同时举杯,陈梦雷对曹继武道:“扫除倭寇,实乃除去一大祸害。曹兄的大名,泉州人尽皆知。我们借花献佛,敬大英雄一杯!”

    曹继武谦虚一下,三人一饮而尽。

    李光地拿起酒壶,将众人的杯子全满上,举起酒杯对曹继武笑道:“巡抚大人的庆功宴上,不见大英雄的身影,曹兄不慕富贵,淡泊名利,实在令我等佩服,今日趁此机会,敬大英雄一杯!”

    有资格参加巡抚的宴会,这二人的名望一定不低。李光地打扮寒酸,但眼神却很有光彩,他应该是刚刚中举。作为读书人,这么快就投靠了清国,这李光地一定把生存放在了第一位。既然和张煌言等人不是一路人,那就免去了不少拉拢的骚扰,曹继武也就放心了。

    对方称曹继武为大英雄,曹继武摇头表示不敢当,二人碰杯,皆一饮而尽。

    陈梦雷端起酒杯,对曹继武道:“谁都知道,凭清军那点破船,根本出不了晋江口。曹兄神出鬼没,深夜远海突袭,杀败倭寇,如果不是那日在庆功宴上,听李海生亲口所说,实在是难以相信。如果曹兄称不了英雄的话,那我八闽子弟,有谁还配得上这个称号?”

    金日乐笑了:“大师兄,你就别谦虚了,你要不是大英雄,他们连草民也称不上。”

    ‘大英雄’三个字,金日乐加重了语气,调侃曹继武装模作样。但曹继武早习惯了,只是笑笑而已。

    ‘草民’二字,金日乐拉长了语音。作为自以为华夏正统的明国,草民还有些许优越感。然而到了清国,沦为连奴才都不如亡国奴,自然连草民也称不上。

    金日乐的话语,带着满满的讽刺。陈梦雷和李光地二人,脸色皆很难看。

    金月生连忙举杯对二人道:“我师弟不懂事,二位兄长别理他就是了,干了这一杯。”

    李光地和陈梦雷对视一眼,曹继武和金月生也对视一眼,四人同时尴尬地笑了,皆一饮而尽。

    曹继武放下杯子,问道:“我看二位胸怀大志,不是池中之物,今后有何打算?”

    陈梦雷和李光地闻言,又对视起来。刚才金日乐的讽刺,着实刺痛了二人的心。

    过了一会儿,李光地摇头叹道:“明国气数已尽,残余之势不成气候,清国定鼎,也只是时间问题!”

    陈梦雷唉声叹气,没说一句话。

    金日乐没有好脸色,李光地不敢抬头,脑瓜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曹继武:“我听闻你和洪承畴,走的非常近?”

    这当今的形势下,要么就义,要么活命,仁义道德这个玩意,实在是块烫手的山芋。李光地果然是套路高手,一下子把这块山芋,扔到了曹继武这里。

    既要做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曹继武不像李光地那么遮遮掩掩,直接点头承认了。

    这下陈梦雷来劲了,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

    金日乐憋住一脸坏笑:“有何不妥?”

    李光地立即顺梯子往上爬:“洪承畴臭名远扬,是泉州乃至整个天下的耻辱,你们和他走的近,难道不怕惹上恶名?”

    这李光地说的有鼻子有眼,金月生笑了:“你们做了清国的官,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这不一样,洪承畴受明国恩宠,竟然选择背叛。背叛之后,还要作恶多端,是可忍孰不可忍!崇祯九泉之下,一定不会放过他。而我们这些人,乃是以布衣之身入仕。再说了,如今大明已亡,我等入仕,也是迫不得已。”

    李光地急切地反驳,满满的推卸,陈梦雷的大脑袋,如同鸡奔碎米,不停地点头。

    金月生笑问:“你们是不是大明遗民?”

    二人连连点头。

    金月生摇头:“既然是大明遗民,就应该恪守民族大义,怎么能将入仕大清,说成迫不得已呢?孔老夫子传了两千多年的文化精神,就迫不得已有用吗?”

    二人顿时无言以对。

    金日乐很不客气:“你们的高论,和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两样?孟老夫子的舍生取义,跑到你们这里,竟然成了迫不得已。如果老孟泉下有知,一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狠狠地揍你们腚锤子!”

    二金直接开喷孔夫子、孟夫子,这在儒士眼里,比骂自己的老爹老娘,还要令人难受。然而此时面前的这两位,孔孟的高级弟子,竟然不敢抬头。

    金月生喝了一口小酒,继续调侃:“骨气、气节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只要清国存在,所有的汉官,有谁要是提起,纯属找抽。想做婊子,又想要牌坊。你们这帮犊子,既想做官捞上荣华富贵,又想博个好名声,所以这坏水,自然流向洪承畴等人那里了。”

    金日乐继续:“高举老孔老孟的大旗,把洪承畴之流的名声搞的越臭,你们就越安全。欺负穷棒子老百姓,鼠目寸光。代圣人说话,将穷棒子们的注意力,全都忽悠到洪承畴之流那里,然后你们躲在背后偷着乐,当真以为,清国也有这么好糊弄吗?”

    金月生接着来:“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洪承畴、吴三桂等人,固然令人不齿,但你们这帮人的做法,就是更加的无耻。有句话说的好,烧杀未必是坏人,奸邪必定是恶徒。你们这帮即将爬入庙堂的腐儒身上,这句话再合适不过。”

    李光地和陈梦雷二人,脸臊的通红,脑袋低的像茄子,很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过了一会儿,金月生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我们无意替汉人,给洪承畴等人平反,但你们至少也要有点廉耻嘛。你们的圣人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你们想仕清,大可光明磊落地去做一个好官,没有必要夹着尾巴做人。你们的圣人也曾经啰嗦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好男儿不惧蜚短流长,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二人连连点头称是。

    曹继武忽然开口了:“张煌言等人,出没于骇浪之中。永历皇帝虽然不怎么样,但他们还在坚持。和他们比起来,咱们根本配不上谈气节二字。遮遮掩掩,完全没有必要。咱们虽不愿和他们合作,但至少也别说他们的坏话,能避免冲突,就尽量避免。”

    二人连连称是。

    曹继武拿起酒杯,对二人道:“今日我们不谈这个了。说说八闽风土,如何?”

    二人终于找到台阶下了,长舒一口气,纷纷举起酒杯,和曹继武一饮而尽。

    说起八闽风土,李光地和陈梦雷二位,那可真是了如指掌。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曹继武等人只管静听,很少插话。二金懒得搭理酸儒,埋头只顾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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