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清川对夫妻吵架闹离婚这种事并不了解。

    首先他自己是个老光棍儿，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更别说是老婆了。其次，他父母的感情和关系很好，否则的话，也不会在这把年纪还给他添了双弟妹。

    所以，他无法对韩笑现在的无助和焦灼感同身受。

    不过……

    活了这三十多年，他经历的也算多了，不可能连这点情况都应付不来。

    从韩笑抽抽噎噎的哭诉中，连清川知道这事儿不是她父母亲口告诉她，而是她在他们吵架时偷听到的。

    “你有男朋友吗？”寻了把椅子坐下，连清川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啊？！”

    “没有吗？”连清川又问了一遍。

    脸色“蓦”地一红，韩笑不太自然的移开了视线，然后微微摇头。

    只能算是有个喜欢的人，但她不好意思向对方表白……

    “如果你有恋人，有机会和他吵一架，或许现在就不会太把你父母的话放在心上了。”气急之下说出的话，有一些原因是吐露真言，但还有一些原因只是不肯服软而丢下的狠话。

    “为什么？！”韩笑不懂。

    “因为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很容易出口伤人，但说出的话却未必出自真心。”

    “那……”

    “所以你现在该做的，不是胡思乱想，而是顾好自己，别让他们担心。”除了面对自家母亲和小妹之外，连清川还是第一次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哄女人。

    不对，她还不算女人，也就是个女孩。

    见她手里拿着的纸巾都快攥出眼泪来了，连清川又抽了几张给她，想着接下来她或许会想单独待会儿，于是他便站起身准备离开。

    “叔叔！”韩笑急急喊了他一声。

    “嗯？”

    “这是我的电话，下次店里再联系不到人，你可以直接打给我。”想了想，韩笑担心他误会自己想和他套近乎，又赶紧补充道，“不、不是让你自己打，你可以让你员工联系我……”

    看着她递到自己面前写着一串电话号码的小纸片，连清川没有接。

    韩笑举的手臂都酸了，刚想收回来，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陌生号码，正想拒接呢，就听连清川微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神奇般的缓解了她手臂的酸意，“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闻言，韩笑忽然觉得手机重如千斤。

    点击保存，看着“联系人姓名”那里闪动着光标，她迟迟没有输入。

    连清川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哪两个字，于是好心提醒，“海晏河清，一川风月，连清川。”

    “……哦。”

    韩笑想，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只是……

    想给他存一个特别的备注。

    “走吧，我送你回家。”天快黑了，也不能让她一个小丫头在街上晃悠。

    “不用了、不用了……”韩笑连连摆手，“我出去搭个地铁就走了，不会有危险的，谢谢。”

    点了点头，连清川没再强行要求，叮嘱她小心后就离开了。

    出门前，他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在为她打气。

    怔怔的抬起手摸了摸被连清川拍过的头，韩笑看起来呆呆的，许久都没有回神……

    *

    韩父、韩母之所以吵架，并不是因为没有感情而闹出的矛盾，一切都因抚养老人而起。

    韩笑的大伯明明是长子但却不肯抚养老人，老人家生病了也不去探望，总之十分冷情。韩母这边的父母都住在养老院，所以她提出想把公公也送过去，但韩父不同意。

    争吵，也由此开始。

    韩母觉得他们都没时间照顾老人，家里也住不下，所以当初是征求过老人的意见，他们也愿意去养老院，能结识一些老伙伴，每周再被他们接回家住两天，感觉挺好。

    但韩父觉得，岳父岳母都在世，两人在养老院是个伴儿，可他父亲只有一个人，又刚刚被大哥那样无视，这会儿把他送到养老院去怕他胡思乱想，以为他也不想管他。

    两个人各执己见，谁也不能说服对方。

    不过……

    吵归吵，倒是没再说起离婚的事。

    他们都想多赚点钱，换个大房子，可这想法挺好，就是实施起来比较困难。

    韩笑知道现在父母面临的问题比较大，所以一直很乖巧的不给他们找麻烦，每天白天在花店帮忙、晚上回去学习。

    那天之后，她还在继续给连清川送花，不过得到了一项新指令，那就是……

    她不需要把花给前台了，直接去32楼连清川的办公室，帮他把花瓶里的花换掉再离开。

    第一次去的时候，韩笑差点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

    这办公室大的离谱不说，而且还有很多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比如——

    两个儿童秋千、两个婴儿奶瓶、两辆扭扭车，还有一大堆韩笑叫不上名字的玩具。

    因此她觉得，与其说这里是连清川的办公室，不如说这是他家娃娃的活动室。

    原来，他是位这么温柔的父亲。

    把新拿来的雏菊插进花瓶中，韩笑把头一天的放到另一个瓶中，摆在茶几的正中间。做完这些，她再回头打量一眼办公室，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连氏的工作人员都对她很客气，以为她是“皇亲国戚”。

    但其实不是，而且就连韩笑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走在成为“皇亲国戚”的路上。

    这样忙碌而又充实的生活很快结束了，原因无他，韩童鞋开学了。

    最后一次去连氏送花的时候，韩笑没像平时那样直接离开，而是站在办公室外面等连清川开会回来。后者开会回来时见她还在，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惊讶。

    “有事？”他推开门，示意她进去。

    “啊……不用了……”

    韩笑没动，觉得自己将要说的事情没有重要到特意进办公室去说，“那个……我后天就开学了，所以就没办法过来送花了，您看是让我爸爸过来，还是……”

    本来这种事没必要特意和连清川提起的，只是她来的时候都直接来他办公室，但这种地方并不是谁都能来的，所以她觉得得事先和他打声招呼。

    “我让人过去拿。”

    “哦。”

    “等你假期休息再过来给我送。”末了，他又说了这么一句。

    “好！”

    韩笑扬起唇角，斗志昂扬的样子。

    可惜，她这份斗志没能持续太久，开学后的一场大考让她彻底蔫了。

    怎么办……

    化学又没及格。

    拿着试卷长吁短叹，韩笑愁的头发都快掉光了。

    她成绩向来很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偏科，但是她偏科又和别人不一样，她不是文科好、理科差，而是只差化学一科，其他像数学和物理她学的挺好。

    也因为这样，教她的化学老师都震惊了，开玩笑的问她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

    班主任也找她谈话，她这次的成绩虽然还行，但比起之前的排名还是退步了，所以过两天的家长会一定要让她父母出席。

    平时韩笑肯定毫无心理压力，可最近……

    家里事情本来就多，她不想让父母操心。

    晚上放学回家，一路上她都在琢磨这事。韩父、韩母都没在家，还在店里忙，晚餐她得自己解决，于是就往家附近的那条小吃街溜达了一圈，买了一个煎饼果子。

    想着爸妈有时候忙起来就吃不上饭，她就买了两个想给他们送过去。

    结果都到门口了，她却没敢走进去。

    万一……

    妈妈问起她这次考试的事怎么办，她还没想好答案呢。

    一时发愁，韩笑就在花店附近打起了转儿。

    在踩过第250块方砖的时候，她决定回家，可才迈出一只脚，却被一道声音止住，“你在干嘛？”

    她循声望去，却意外发现连清川站在不远处。

    “叔、叔叔？！”他怎么在这？

    连清川打量了她两眼，发现她穿着二中的校服，肥肥大大的活像一个面口袋。

    视线落到她的手上，似乎提着什么东西，好像是吃的。

    注意到他的目光，韩笑脑子一抽，抬手把煎饼果子递给了他，“送给你吃。”

    说完之后，她自己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吃这种平民小吃，先不说味道他喜不喜欢，就是卫生质量也不达标啊。可是已经递出去了，这会儿不等他回答就拿回来也不好。

    无奈之下，韩笑童鞋就只能等着。

    等着……

    这份她几天不吃就想得慌的美食被他嫌弃。

    “你拿了两份，不是给你爸妈送来的吗？”他应该没猜错才对。

    “……刚刚是，现在不是了。”

    她没勇气进去，怕他们问起她在学校的情况。

    看出她眸中的黯淡，连清川忽然说，“去吧，我在这等你。”

    “啊？！”韩笑一愣。

    “我喜欢吃刚刚出锅的。”

    言外之意就是，你把这两份给你父母送去，再带我去吃新鲜的。

    韩笑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就听话的点了点头，被灌了迷魂汤似的走进了花店，不到五分钟就出来了。事后她才反应过来，面对连清川说的话，似乎没人能够拒绝。

    两人坐车去了韩笑家附近，车子停在了街角处，他们悠闲的走向了小吃街。

    连清川脱下了身上板正的昂贵西装随意搭在小臂上，解开衬衫袖扣往上挽起，有些多散漫随意，少了些令人畏惧的严肃。

    韩笑看着，眼中不禁闪着光。

    明明看起来是那么高不可攀的一个人，可又总是做出这样令人心舒的举动。她刚刚还在想，他这身行头会不会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不想他自己就解决了。

    总觉得……

    他和电视里演的那种“不知人间疾苦”的总裁形象并不一样。

    “这是什么？”三十好几的连总指着其中一个摊位问她。

    “烤冷面。”

    “……”

    冷面他知道，可这东西还能烤？

    注意到他的脸色微微凝滞，韩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在摊位前停住了脚步。

    “阿姨，要一份烤冷面，加肠加蛋。”

    “好嘞。”

    韩笑要付钱，却被连清川抢先一步，一张红艳艳的毛爷爷递给了老板。

    “诶呀……这票儿太大了，我这才开张，找不开呀……”老板一脸为难。

    “可以刷卡吗？”

    韩笑：“……”

    老板：“……”

    大概是也意识到自己的话问的有些“不着调”，连清川收起钱包没再吱声。

    韩笑忍着笑，拿零钱付了账。

    “葱花香菜你都吃吗？”等待的过程中，韩笑没话找话的和他闲聊。

    “嗯。”

    “会有一点醋味。”她好心提醒。

    “没关系。”

    他又不是小孩子，不挑这些。

    两分钟之后烤冷面出锅，韩笑献宝似的夹了一块给他，“尝尝，可好吃了，我同学都喜欢吃。”

    接过她递来的一截烤冷面，连清川尝了一口，留意到韩笑稍显紧张期待的目光，活像一只小兔子，“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好吃吗？”

    “还不错。”

    “嘿嘿……”见他没有皱眉，韩笑松了口气。

    接下来，两人一路逛一路吃，名副其实的“逛吃”、“逛吃”。

    连清川从没吃过这种小吃，什么“无骨鸡柳”、“章鱼小丸子”、“熏香鸡架”，乍一看一般，没想到吃起来还真不错。

    从头吃到尾，韩笑撑的都快走不动了。

    “让你破费了。”这一晚，连清川难得没把她当成小孩子，而是把她摆在了和自己同等的位置，接受了她的“宴请”，“为了表示感谢，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诶？”

    “你似乎看起来有心事。”偶尔她就会闪神，眉宇间透着愁绪。

    笑容一滞，韩笑低头踢了下脚边的石头。

    余光瞥见连清川发亮的皮鞋，她心念一动，“我……我和你说件事，你别觉得我冒犯你……”

    “好。”

    “就算不同意，也不可以生气的。”她进一步要求。

    “嗯。”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

    对了对手指，韩笑满眼祈求的望着他，“你能帮我去开个家长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