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的谢端，第一次碰见谢明珠的时候，是谢明珠刚刚出生的那会子。

    懦弱的他跟在母妃身后，一同拜见这位传说中宠冠六宫的皇后娘娘。

    皇后的精神看起来很好，并没有谢端想的那么严厉，反倒是十分平和的模样。

    还叫人拿了谢端喜欢的糕点，让谢端吃完就跟着嬷嬷去后殿里头见刚刚出生不久的一双孩儿。

    谢端只记得，尚在襁褓中的谢明珠，冲他一笑的模样。

    就像是眼里盛满了星星，璀璨明亮。

    谢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念念不忘。

    他也想跟谢长熙他们一样，可以随时出入凤雎宫，去看谢明珠。

    可是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有什么资格？

    后来这份念念不忘，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作了执念。

    他一开始是想守护在她的身边的，可是最后亦是疯了痴了想要得到她。

    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直到后来，有人告诉他，告诉他不是明武帝的亲生儿子。

    从那个时候起，想要得到谢明珠的执念，就如没有目的的野草一样，在心里头疯狂的生长。

    那个人还说，只要他帮他们做事情，那么他们就把谢明珠交给他。

    谢端同意了。

    也许就是答应的那一刻起，他谢端就已经不是自己了。

    什么血脉，什么手足……

    就连在这寂寂深宫中唯一对他好的母妃，也都丢下他而去。

    是皇帝杀的。

    那个人如此告诉他，还说是为了给太子谢长熙铺平前进的道路。

    明明他什么都不争，明明知道他跟母妃相依为命……最后连他最后的一缕光都给掐灭了。

    可这还不止……他心心念念的人，喜欢上了别人。

    团团……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那我……成全你？

    这些话他都未必能够说出口，而是将登基夺位的那天选在了谢明珠大婚的那天。

    谢端本以为，等他拿到了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就可以让谢明珠来到他的身边。

    可是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一开始算计的人，就包括了谢明珠。

    若是让他知道谢明珠会自焚，他一开始就不会答应。

    可是人已经没了，再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而他这个帝王，跟傀儡没有什么两样。

    就算他跪在明珠宫外头忏悔赎罪，那个笑起来眼里似乎盛满了星星的人已经没了。

    已经被那一场大火吞没了！

    后来，后来谢端怀了报仇的心，一步一步的铲除了这些人。

    先是以逼死当朝公主的罪名问罪黄国公府，再把林国公府以谋害先皇的罪名处决了。

    最后，那些人。

    那些连同团团一块儿都算计进去的人……都被他全部杀了！

    可是都杀了还有什么用？

    他的团团，永远都回不来了。

    哪怕他解散六宫，永不纳妃，励精图治……到头来，这和他并肩看这盛京城内满城灯火的人，都没有。

    “团团，盛京城的灯火如此的辉煌，可惜你不能随我一块儿看了。”

    “团团，我真的很后悔。”

    “团团，我好想再听你喊我一句‘二皇兄’……”

    再后来，谢端碰见了袁符余，那个说什么可以让谢明珠重新活过来的老道。

    但是代价就是他谢端就得放弃一切，包括命。

    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团团，既然是我害了你，那么就由我赎罪吧。

    “可是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算计。”

    你来了，好像还带着前世的记忆。

    好在你不知道上辈子登基的人是我，否则你也不会给好脸色……甚至想要杀了我的心都有吧。

    “我是多么贪恋……”

    “甚至还想要更多……”

    上辈子经历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这辈子我只想守候在你的身边。

    你想要做的都去做，你喜欢的人都去大胆的喜欢吧。

    只要，不要再碰见黄国公府那样的人就是。

    “我已经后悔过了一次，不想重蹈覆辙。”

    谢端知道谢明珠这辈子喜欢的人是容慕哲——上辈子被谋夺了明楼少主身份的容慕哲。

    “团团，这辈子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只不过谢端的安生日子没有多久，袁符余找上门了。

    被强制性用过药丸的谢端，性格大变。

    变得偏执，变得会拼命算计。

    就是为了谢明珠。

    可是这辈子的谢端并不打算叫上辈子的那股执念主导了自己，所以才会拼命的想要冲破，所以才会突然发疯。

    失败几次以后，终于是被逼的清醒了。

    大概是袁符余在说要娶谢明珠的时候吧，也许大概是袁符余想要杀了谢明珠的时候。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清醒了。

    一清醒，就看见袁符余想要杀了团团。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直接替谢明珠挡住了这一剑。

    有剑入肉的感觉，有痛到麻木的感觉，有听见团团哭的声音。

    “真好啊……我终于还了上辈子欠你的那条命。”

    袁符余本来就打算拉谢明珠当个垫背的，所以谢端挡的那一剑，当真是命门。

    所以，谢端才会说没用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在一点一点得随着血液流逝，他好像就此睡过去。

    可是他不甘心啊。

    他好想天天听谢明珠喊他“二皇兄”的。

    可是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那只草编的小狐狸，我一直都放在心口。”

    “还好没伤了……”

    “可是团团，对不起，二皇兄撑不住了……”

    “可笑吧，二皇兄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还没有跟你好好的说说话，还没有亲眼看见你大婚——就要走了……”

    团团，你不要哭……

    二皇兄走了，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谢端只记得自己一点一点得被黑暗吞没，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似的。

    团团，对不起啊……

    “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没有一样是对的。”

    “也许是临了才会大悟——你幸福快乐就好。”

    “无所谓在不在我身边。”

    “可惜这个道理我明白的太晚，也迟了。”

    “团团，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妹好不好？”

    “这次，皇兄不会犯错了。”

    ……

    梦醒之后，已然泪流满面。

    潘然悔悟，已然太迟。

    原来这万千红尘，不过算来一场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