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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漾起的手掌覆在钟泽的发顶,没用多大力气地往里推:“我就是来看看淇河,还要回去带学员。张教没在,轮不开。”
“嗯。”钟泽点点头,在这个过程中,陆漾起放在他发顶的手也随之上下摆动。大概是疲累使人放下戒备,此刻,钟泽像一只无害的幼犬,平和柔软。
陆漾起就顺势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一揉,两人都有些怔愣。钟泽后退一步,整个人进入门框以内,说道:“男人的头不能乱碰的。”他神色认真。
陆漾起的手本来都收回来了,听到这话,挑眉上前一步,故意道:“听话,好好休息。”他顺了顺钟泽细软的发。
钟泽被挑衅,按理说该炸了,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漾起这话,一时间只觉得局促,其中还透着一点微妙亲昵。
“我睡觉去了,你回吧。”钟泽嘭地关上门。
钟泽这样的就不能逆着来,应该顺毛捋才是。回去的路上,陆漾起想到钟泽关门时一脸僵硬的表情,好笑又无奈。
油门轰鸣,一道绚丽的撞色从驾校正门闪现,拂起尘土。陆漾起将车停在前台小楼外,摘掉头盔下车,有点热,但是他并没有进屋吹空调,而是直接往铁皮棚那边走去。
身后,陆丽芝听见声响出来,扬声问陆漾起:“你小子刚刚跑哪儿去了?”
陆漾起大步往前走,头也没回:“去钟泽家了。”
“那他今天不来练车吗?”陆丽芝追问。
薄唇抿了抿,陆漾起转身走回小楼外,迎着陆丽芝不解的目光,他决定还是给小姨说清楚,以免她好心办坏事。
“小姨,下次淇河来,不能再让她吃冰淇淋和零食了,小孩儿肠胃不好,昨晚上因为这个去医院了。”
陆丽芝一听,懊恼得直拍脑袋:“那可麻烦了,我晚上下班得去看看她。”
陆漾起就是怕她这么自责,所以一开始没打算说。现在说清楚了,他安慰道:“我去看过了,淇河现在好多了,你晚上不用再去跑一趟。”
陆漾起说完带学员去了,陆丽芝坐在前台,心里还惦记着淇河。有个学员进屋找陆丽芝打考试卡,等人走到跟前敲了敲柜台她才反应过来。
下午,陆丽芝的丈夫老徐来接她下班,路上经过一个水果店,透过橱窗玻璃看进去,里面摆着好多色泽鲜亮诱人的新鲜水果。陆丽芝不经意扫了一眼,心里就有了想法。
于是第二天早晨,陆漾起打开冰箱准备取瓶矿泉水时,发现原本存水的位置都被整齐码放好的各式水果取代了。陆漾起从后厅绕道前台,正好遇上陆丽芝又在吃香葱大包,味道特别具有攻击力。
窗外,清晨的阳光不暖不燥,和风微拂,一切都是美好而安宁的......除了这股子熏人的油腻味。
“小姨......”陆漾起无奈地摇摇头。
“哎呦我知道啦!下次不把包子带来前台吃啦。”陆丽芝赶忙回他一句。
“谁敢不准你在前台吃?驾校都是你的,在哪吃我管不着。”陆漾起走到大门口,将换气阀打开,同时拉开玻璃门通气。他真不是个话多的人,但顾念着陆丽芝今年已经因为血压问题看过好几次医生了,所以得给她敲个警钟:“医生嘱咐清淡饮食,结果你顿顿都是重盐重辣......算了,说了你也不会听。”陆漾起微微皱眉,停住这个话题,因为想起一些让他说不出重话的回忆:
陆丽芝是个能干的女人,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20岁正当青春时,去跟着铁道部拖泥沙的大货车司机学开货车。跑货的时候,几天几夜都在路上不分昼夜地熬,那个时候哪有女孩子主动学这么累的活呢?但是陆丽芝偏偏熬了过来,就是为了陆漾起。当时,陆漾起的母亲刚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和陆漾起的父亲双双殒命于地震中,用身躯护着这个独苗。
为了照顾陆漾起,陆丽芝做男人都喊累的活。因为技术落后,当年的大货车方向盘和磨子一样难转,特别重,陆丽芝的双手总是布满水泡,最后慢慢成了老茧。陆漾起从小聪明,读书的事没让她操过心,但是一个未婚的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总是少不了受人非议。
为了给陆漾起最好的条件,来代替缺失的父母亲情,陆丽芝累出了一身毛病。在陆漾起初中时,陆丽芝攒够了钱,开了这所驾校,在培训学员的过程中认识了车管所的安全员老徐,两人结了婚。婚后一直没有孩子,一检查,竟是因为陆丽芝身体太差。
陆丽芝身体差。
钟泽真的不相信,从来都是大嗓门、一只手能把读初中的陆漾起拎起来揍,可就是这样一个虎虎生风的人,竟然体虚。直到现在,陆漾起的小姨父时常变着花样地煲药膳汤,仍然没能养好陆丽芝的身体,她每月都要按时去医院报道,不是血压就是内分泌,各种小毛病层出不穷。
陆漾起这人,虽然表面看起来不近人情、冷心冷性,可心里却比谁都关心陆丽芝。想让她不吃油腻的,又不忍心说她,太难了。
陆丽芝不知道这么短暂的空隙里,陆漾起的心思已经这么重,只当哄小孩似的敷衍:“好好好,知道了。”
陆漾起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直看得她头皮发麻。
眼看着到了接送时间,再不出发就要被堵在路上了,陆漾起从抽屉里众多车钥匙中挑出接送车那把,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