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坤甸周围遭了一次台风。这风吹的有点怪，毕竟这地方已经在勃泥大岛最西边，这得多大的风才能吹过好几千里吹到这儿呢？
    这场风灾让公司损失了近两万块钱，光坤甸的茅草房子就吹坏了四五百栋。这倒不算大事，毕竟西勃泥公司靠着金矿，去年已经开始盈利了。人比人真要气死人，人家东勃泥公司还在苦哈哈砍树、种地、打土人的时候，这边开始不停的出金子，这东西连卖都不用操心，直接送到台北财政司，拿回来的就是龙洋和钞票。
    十六号下午，镇子正中三层楼的议事厅里正在举行会议。公司总裁孙旭立的规矩，每季度各地的头头都要碰一下，这次的会因为有事已经开晚了，而且孙总裁自己也没能参加。
    汇丰号有打算开拓印度市场，在那边直接设商馆开工坊。印度可是远了去了，有什么事情一来一回没半年时间传不了个消息，为这事还兼管着汇丰号的孙老板打算拼了，他要在那边待个一年半载。眼下主持西勃泥事务的是公司总理（总经理），也是大股东聚盛兴派在公司里的董事陈栋，他在公司里是二号人物。
    “按规矩来吧，今天还是林军事先说。”
    七月的坤甸十分炎热，话说这地方也没哪个月不热，一年连个季节都不分，天天都一个温度。
    议事厅大楼不是台北那种铁筋水泥，地面还要铺上花岗岩的大楼，而是按照勃泥的规矩拿竹子和大木搭起来，三楼所有窗子全部打开，背后还有五六个土人拿着摇把不停的摇扇叶送风。
    林军事指的是公司军事长林士铎，他是公司里并列第四号人物。军事长这角色在公司地位很超然，毕竟勃泥这地方创业，没了武力一切都是空。林士铎原来在军里上尉军衔，海军陆战队的营副，部队打长岛战役的时候他腿被砍了一刀砍坏了脚筋，命活下来但是一只脚跛的厉害。
    因为这个伤没法再呆在军里，只能退下来做了个县尉，头上还挂着预备役少校的名头。公司成立的时候，是孙旭三顾茅庐才把人家请进公司，除了高薪还直接给了股份，目前公司所有军事力量都归他管。
    老林军人出身说话利落“抱歉回来晚了，先说说这次三发讨伐的事。”
    公司成立后西海岸都在公司旗下，所以三发土知县谢晋也归公司管，不过两边的关系不算是正经上下级，倒更像合伙人。许三多剿灭三发素丹的时候，时间紧活干的极不干净，当时他把那国里的人简单分成三个小国，然后在港口立了个土知县。
    过了几年这几家慢慢恢复些元气，没多久谢晋的控制就出不了港口了。也还好他手上有枪，两三次冲突后大家谁也吃不下对手，只能这么耗着。内地人家素丹称王，港口谢晋靠着贸易为生，手下只控制着不到两千人口。
    西勃泥公司过来创业的时候，有个战兵营过来帮他们站台子。林士铎出面和那个带队的少校私底下沟通了一下，那老兄非常痛快，登陆第一站就选了三发，头一件就先把最牛哄哄的一个素丹剿灭。靠着这事谢晋马上乖乖投在公司旗下，那一仗得了两千多奴隶，这也是公司第一笔启动人力。
    两年过去了，公司实力已经今非昔比，目前公司脱产训练的保安就有八九百人，另外坤甸和金矿区还有两只日常训练的民兵队，种植场也有一百多民兵。最危机的时候，公司能动员一千五百只火枪和五六门小炮。
    今年春天公司和谢知县签了个新协议，公司取得三发港收益的五成，同时在谢知县内地税收里拿一成五，条件是把另两家素丹帮谢知县灭了，谢家这几年也很有些起色，已经不满足三分天下了。
    “五月份咱们彻底打垮了卢阿斯素丹，六月中在三发河上游一百五十里地方击毙了萨马克素丹，但是没能对这个部落进行合围。”
    雨林里打仗，如果把敌人打散了是最讨厌的事情，结果公司的七百多保安和谢知县的三百土兵只好分成十几个小队，在方圆几百里雨林里反复扫荡，这也是林士铎回来晚的原因。
    “三个月的仗给公司带回十三万圆财货，这些都已经交到吴董账上，另外我现场发了六千多圆奖金，也请吴董这边尽快核实，把尾款给保安队发了。”
    实际去掉军费和保安奖励，这些财货不过给公司带来五六万圆纯利润。打仗带回来的奴隶才是最大的财富。
    “公司和谢知县六四分账，咱们能分四千五百三十个奴隶，大头已经运回来了，下一批船会把最后六百运回坤甸。”
    这场小型战争让保安死、伤残近两百，幸好其中一多半是土人，这东西坤甸有的是不用心疼。
    林军事长最后提了他的要求“各位，土兵今年我打算再培训三百，这些人脑袋里都是屎，硬仗打不了的。如果公司计划明年对山口洋动手，我需要增加至少两百国人保安，或者倭人拔刀队也行。”
    山口洋是必须要拿下的，这是公司战略需求。坤甸在南长江河口往里五十几里，周边资源十分丰富。但致命的问题是，入海口附近全是沼泽地，无法建设海港，也就是说除了公司自家船，很少有外边的海船会刻意朔流进来贸易。
    其实外人就是真想进来难度也很大，如果没有公司的引水船全程带路，外面的商船有极大概率会走进死路或者撞上沙洲。
    山口洋位置在三发港南面不到八十里，坤甸河口往北两百里出头的位置，刚好是台北往巴达维亚航线必经的地方。从西贡往巴达维亚走船，航线绕过去也不过百来里路。如果港口有特产，大多数海船都不会拒绝靠港做点买卖，顺便让水手们开心一下。
    公司靠自己一家力量做大还是慢，需要借助外力。其实三发港位置也行，但是那边一来远了点，二来还要和谢知县分账，怎么比的上公司独占。
    陈栋坐在主位上看看左手边“谢先生，后半年还能从国里和暹罗搞来多少人？还能招来兵吗？”
    谢董也是暹罗过来的，他背后站着两家海商股东，他本人是负责海贸和移民的副总经理，还有董事的身份，属于公司第三号人物。
    这话问的谢董脸色有些难看，这两年暹罗的股东们已经动员了一千几百人来坤甸，这些股东并不能代表暹罗的全部华人势力，他们也只能尽力而为，再说西贡对暹罗华商的吸引力更大，毕竟那边基础建设和繁荣程度简直爆炸似的增长。
    “今年最多还有三百人，明年一年最多也就这个数。而且再送过来的基本都是暹罗人。”
    虽然没什么汗，他还是掏手绢擦了擦“问题是咱们这儿硬件太差，从台湾往这边招人没一点吸引力。如果从南河招，那边今年新开了四个厅，各地官府对人口外流很抵制。”
    吸引外资难度同样不小，最大外援点在西贡，两地间航线只有两千多里，西贡爆发了马上会有资本溢出到坤甸，问题西贡自己潜力还大的很，这边分不到这杯羹。
    “五月份从西贡动员了一批吕宋豪商过来现场招商，来倒是来了二十几个，人家开出来的价码实在没法谈。”
    谢董为这事委屈的要死，那次他报着很大的期望，结果有兴趣的没几个人，对方提的价码是免税十年。他晃了晃身子继续解释“这帮财主不来不是地价的问题，南河一亩地还不到一块钱，咱们也没想着挣这个钱。问题西贡那边雇工容易，实在不行买些高棉人干活也凑合。”
    这是坤甸最大的问题，公司已经控制了五六万土人，但依然缺少人力。勃泥大岛上，土人开化程度之低令人发指。猎头不猎头的先放一边，这边土人每天爬树上摘两个果子吃吃，就不会再想着干活……
    懒成这样，想把他们赶进田里卖力气简直天方夜谭，公司自己经营的种植园，也是十来个土人要配一个国人或者暹罗人盯着，没有监工就没有丁点进度。
    “老话说的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想把底盘做扎实了就得舍得，我倒有个想法。”
    说话这位是公司监察长没有实权，但他还有个身份王浩老婆钱婉儿派到公司的董事、股东代表。
    “人家林镇守在宁靖，还不是舍得短期利益猛搞，咱们也有个法子能把人吸过来，就是有风险。”
    他的想法授田也授不过宁靖，不管两广还是台湾去象林不过一两千里，而且那边硬件还好，哪怕坤甸给到两三百亩也没用，谁家没大把奴隶也种不了几百亩地。与其分田抢人不如开放采金。
    “咱们东万律采金和台湾不同，基隆只有一条河道沿着河淘，东万律矿苗非常分散，光公司探出来已经十几处，现在又找到两处采金刚钻（钻石）的矿区。咱从里面选几处瘦的对外开放，谁都能进去采，随便交几个钱意思一下就行。”
    淘金啊！座位上有个管淘金的管事，本人就是基隆河第一批释放的矿奴出身，他猛一下站起来“这办法好，淘金没技术拿个盆就能干，这事对穷人吸引力绝对大，自由人采金效率比奴隶高的多。”
    这么搞不用公司出一分钱，到底能吸引多少人不好说，但怎么也是成千上万的。问题是都督府和荷兰人签协议的时候，承诺采出来金银要给荷兰人分利益，现在可是一个铜子都没给人家。
    还有个难处都督府有规定，采的金子都要卖给财政司，官府也没收采金一分钱税，就是兑换比例上多少挣了公司一票。要是发动这么多人淘金，到时候如果金子流出去多了，台北那边也不好交代。
    “各位一会儿都说说，我先说说我意见。”总理陈栋两手按在桌子上眼睛冒精光“荷兰夷那里咱们用不着交代，等明年山口洋夺过来开港，咱把南长江从坤甸往里都关闭，谁能证明咱们采金了，欺负咱们没有炮么。”
    坤甸守城炮是有的，不过总共只有四门。林士铎开口提醒“要有把握，最好搞几门24斤重炮，还要弄些水泥做个炮台，不行十月份我亲自去趟西贡。”
    林军事脸上露出一丝丝傲气“许大人当年亲自带鸟船的时候，我就是船上战兵。买炮的事情我去找大人磨，顺便赶年底战兵退役招一批兵回来。”
    有枪有炮在丛林里就是王，除非遇到更多的枪炮。公司财务长叫李春，他和军事长并列公司第四把交椅，他也开口说话“这件事儿操作的好绝对干的过，坤甸如果多个万把人淘金，别说他们交的税钱，就是他们吃的穿的用的咱们能挣多少钱？咱们还可以去台北买几家妓院过来，矿工在女人身上最舍得花钱，到时候咱把这行业都控在自己手上，就这一个没准比交的采金税还多。”
    金子不能外流，有人开始出主意。“这事没什么难的，将来采金客进坤甸随便进，离开坤甸出海必须搜身，咱又不抢谁金子，只要给他兑成龙洋就行。”
    坤甸人来人往的，搜身怕是不太合适，别人马上补充“东万律还在坤甸往里一百多里呢，到时候采金区沿着河边设个卡子，就在矿区搜矿区换，岛上不是河就是老林子，谁还能跨过野林子走到坤甸不成。”
    既然大家都这么兴奋，陈栋敲了敲桌子“十一个董事在场有八个，那就举手表决吧。”
    只要有人，西勃泥公司可不光指望金子赚钱，这边能干的产业相当多。今年在坤甸已经造出第一条纵帆船，如果人工够，不但自家公司用的船可以自己造，还可以对外发售一部分。
    此外种植这活潜力更大，周边都是平原和沼泽，对公司来说土地没有一个子成本，把土人赶走就是。当下公司首要种的胡椒，能种多少亩就种多少亩，毕竟这是大都督亲口说的，人家是天上的星星下凡，他隔着几千里都能看到东万律有金子，搞得西勃泥公司把王大人当神看。
    到今年，西勃泥公司已经种了胡椒、丁香、肉桂、西米、椰子外加稻田总共三万七千多亩，前年种的第一批胡椒今年已经有少量收成。
    另外公司还有一个全国独有的品种肉豆蔻。荷兰人独霸马鲁古群岛以来，胡椒和丁香慢慢的各个岛子上逐步散开，肉桂能种的地方更多，连安南和广西多少都能产一些，唯独肉豆蔻荷兰人控的严，群岛上除了班达几个岛子外没处出产。
    肉豆蔻生长需要的温度最高，勃泥和马鲁古群岛一样横跨赤道上，公司觉得移植过来，成功把握相当大。去年已经拿重金去那边买出了门路，坤甸附近已经种了三十亩试水，如果能活今年还会继续买。这东西不像胡椒满大街都是，公司算计着前面这些年怎么也有两三倍的纯利，这还只是运到广州、台北的利润。
    “诸位，今年是咱们公司关键的一年，做好了未来芝麻开花节节高。”
    陈栋开始做总结发言“这次三发带回来的奴隶，一百五十人分给林军事当奴兵，五百人分到筑路队修路，剩下的六成分到金矿，四成都给种植。”
    他看看惊喜的种植总管特意嘱咐“肉桂等种到两千亩先停下，稻子也要少种，明年坤甸加上山口洋最多到五千亩，不够的大米咱们去买。”
    种那么多稻子干什么，勃泥岛上土地没人家肥沃，庄稼把式也没人家好，种特产才是王道，不够吃的去西贡买好了，那边卖才卖六七角钱一石，花那个人力实在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