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母子
许夫人的大院子在东边,紧挨着许千真的居所。作为许家的主母,她享受了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她的宅院宽阔精美,铺设华丽,桌椅,妆台,屏风,帷帐,无一不是美轮美奂,精致夺目。
许千真与闻香一道进去时,许夫人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息,一双依旧年青的大眼睛,失神的盯着床顶,似牢牢看住什么,又似什么也没有看,她细细的柳眉紧蹙着,脸色跟她身上的衣裳一般雪白,病弱得令人心生怜惜。
“娘,你的头痛病又犯了么?吃过药没有?”许千真大踏步的走过去,坐在许夫人的床头,一边观察母亲的神情,一边为她掖了掖被角。
许夫人看见儿子来了,终于展开了笑颜,“真儿,我已吃过药了,其实娘这是老毛病,没什么要紧,都是闻香这丫头不懂事,非要去将你叫过来,害得你来来回回的又跑一趟。”
许千真听母亲这样说,心中便松了一口气,“娘没事就好。以前大夫说过,你这病是忧虑太多,劳心所致。现在儿子长大了,万事都能料理得过来,娘应该放宽心,慢慢的这病就好了。”
许夫人强撑着半坐起来,伸手搂住许千真的头,爱怜地抚摸他的头发,“娘知道真儿孝顺,从小到大都听娘的话。二十三年了,真儿与娘亲相依为命二十三年,如今你终于长大成人,又聪明又能干,还当了许家的掌门人。”
“……可是,在娘亲眼里,你还是那个被娘亲抱在怀里的小婴孩,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娘亲,我一逗你,你就咯咯的笑,我要是有事出去一会儿,你就会亮开嗓门哭,小胳膊小腿在襁褓里不停的蹬着,非要娘抱着你亲了又亲,你才会破涕为笑。”
许夫人一面说,一面将许千真搂得更紧,仿佛此刻许千真还是那个伊呀学语的小男孩,是她捧在手里的心肝宝贝。
“娘。”听到母亲回忆起往事,许千真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这些年我知道你辛苦了,父亲当年做的很多事都伤了你的心,叫你一直郁郁不乐,如今我已成人,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孝顺你,再不令你烦恼忧虑。”
许夫人眼圈儿都红了,亲昵的在儿子额上亲了亲,“真儿,我的真儿,娘幸亏有你,若是没有你,娘这些年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许千真的父亲许澜当年是暗器奇才,醉心研究制造,虽与许夫人成婚,却仍日日扑在听风楼里钻研,夫妻之间相聚得并不多,长此以往,难免冷落娇妻。
许夫人心有怨气,虽对外人不便明言,但夫妻私下里她还是对许澜诸多埋怨,许澜也听得烦了,偶尔有一次与几个朋友外出游景,邂逅了正值妙龄的江媛,许澜不觉动了心,便将江媛收为妾室。
新人笑,旧人哭,江媛受宠后,许夫人更是难得再与许澜恩爱,幸而此刻她已怀了身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是个健康漂亮的男孩,就是许千真。
与丈夫生疏,许夫人便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到许千真的身上,许千真的长相酷似父亲,十分英俊,神态举止更是颇有许澜的神韵,许夫人更加对儿子疼爱备至,母子两人多年来须臾不离,在这座许家大宅里日日相伴,朝夕相对,感情之亲厚,比寻常母子更甚。
“娘,你别哭了。”见到母亲垂泪,许千真也觉黯然,他事母至孝,一边给母亲拭泪,一边宽慰她,“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现在整个许家都由我作主,不会再有人让你受委屈了。等我与小涵成亲后,你又多了一个孝顺的好儿媳,日子便过得更加舒坦,若是以后有了孙儿,娘就可以怡养天年,含饴弄孙,多少烦恼事也能忘个干净了。”
许夫人突抬起头,木然地望着许千真,她容貌端庄,又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与许千真坐在一起,倒更像是他的姐姐一般,“真儿,”许夫人轻声开口,“你当真是那样喜欢小涵姑娘么?”
许千真笑了,似个青葱小伙子一样,“是啊,我很喜欢她,若不是早已定了婚期,我真想立刻就与她成亲。”
许夫人喟然长叹,靠在儿子的身上,摸了摸他宽阔的肩背,“真儿长大了,要成亲了,可娘却老了。真儿越长大,长得便越像你的父亲,你瞧瞧你,额头,眼睛,鼻子,嘴,真的跟他一模一样……”
许夫人越说,声音越低缓下去,“许澜对我薄情,我却为他生了一个好儿子,真儿,你别走,就在这里陪陪娘,娘太孤单了,需要你多陪伴一会……”
“好,我不走,”许千真任由母亲靠在自己肩上,多年来许夫人的疼爱,似细密的丝线一般缠绕着他,他了解母亲的痛苦与寂寞,愿意竭尽全力的安慰她,许千真在母亲背上轻轻拍着,就好似小时候母亲哄自己睡觉一样。
然后,许夫人竟真的睡着了,容颜恬静,鼻息均匀,眉间有些柔柔的笑意,仿佛靠在儿子肩上沉睡,是让她最舒心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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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画雨自从收到了章羽枫的字条以后,基本便不再出门了。她也学得谨慎警觉,步步小心,她只留了小荷在内室侍候,其余丫环全打发到外院去了,每日送来的饭食,她都要预先用银簪试过,确认无毒后才敢吃。
许千真照例每天要来一遭。
他提出与云画雨一道吃饭,云画雨推辞了,说习惯了一个人独自用餐。
他又提出要带云画雨出去逛集市,云画雨也不去,说她久居深闺不喜欢在外面抛头露面。
许千真没法,退而求其次的请求云画雨与他一道在花径中散散步,云画雨说她不喜欢闻那些花粉味。
可怜的许掌门急得抓耳挠腮,美人儿就在眼前,他却怎么样也亲近不得,不管他是如何变着花样儿献殷勤,通通被挡了回来,云画雨总是很客气,却又很疏淡,总能说出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