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四:可可
蔡景南如何会让蔡府的人活着呢?
只要那些人还活着,他就会随时回忆起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和痛苦,而且有心大的,说不定还会要挟蔡景南。
异地处之,封云深觉得,若他是蔡景南,也会那样做。
要脱离曾经的泥淖,便是要把泥淖填平,让泥淖消失才可。
随着蔡元忠的死去,蔡元忠一脉的人越发的人人自危了,生怕下一个死掉的就是他们。然而因着蔡元忠死去,新锐派的人也不再“特殊照顾”蔡元忠一脉的人了。
但随着蔡元忠的殒命,蔡元忠一脉的人在几位成年的皇子眼中,无异于成为了一个个香饽饽。面对这些无主之臣,几位成年的皇子纷纷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暗中笼络人马。
而对于新上任的西厂指挥使,各个成年皇子包括皇后在内纷纷都派人去试探,看能否拉拢到自己这边。
当然这些皇子里面并不包含六皇子。
六皇子依旧潜心书画,美景,似乎都城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唯有在皇上身体不好的时候,或者是早朝多咳嗽了几声之后,才会进宫去看望皇上。
然这些热闹,都是在暗地里进行的。朝堂上呈现出了一种难得的平静之态,皇上对眼下的局面时满意,觉得自己才德无双,那样恶劣的情况都被自己扭转过来了。
至于之前跟斗鸡一样的两派官员变得安静了,皇上也觉得是自己的平衡术起了作用。
封云深继中毒之后上了几天的早朝,又跟皇上请了假。
十一月十二日这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封云深就摸了摸林朝雨的脸,在她耳边柔声道:“可可,起来了,今天去庄子里头泡温泉。”
林朝雨到了冬天的时候,就万分不想起床,翻个就背对着封云深,觉得他吵着她了。
封云深觉得好笑,这林朝雨到了冬天的时候,怎么就跟个小猪仔一样,不是吃就是睡。若是时间允许,他也想由着她睡。但今天必须早些过去,不然有些事情就来不及做了。
他为着今日,已经筹谋了许久。
封云深又喊了喊林朝雨,林朝雨仍旧没有要醒来的趋势。
封云深想了想,干脆用自己的披风将林朝雨整个人从床上裹了起来,抱着她到了马车上。
碧月恨不得自己变成一直蚊子,飞到林朝雨的耳朵里面把她喊醒才好。
夫人这么懒,若是被督主嫌弃了可咋整。
平日里赖床也就算了,今日督主明明是昨夜就跟夫人说了今日要早起去庄子的,结果夫人还是赖床不起。
封云深看着自己怀里睡得香喷喷的人儿,却没有半点不悦和不耐。看着林朝雨白玉一般的脸,封云深满目柔情。
明明是这么贪睡的人,却是在他每天早起上早朝的时候会坚持起来替他更衣,送他出门。
待林朝雨终于睡饱了之后,马车已经行至半路了。
林朝雨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封云深好看的下巴。然后就发现自己在马车上了,登时就有些郝然。她脸上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埋进了封云深的怀里。
她隐约记得封云深喊她起床来着,但被窝实在太温暖了,林朝雨就不想动了,因为她私心里觉得早点或晚点去泡温泉都无所谓的。
结果封云深把她直接给裹到马车上了。
听着封云深的闷笑,林朝雨有些羞恼的抬头,捂住封云深的嘴,不准他在笑话她。
碧月以为林朝雨是要一直昏睡到庄子的,如今见林朝雨终于醒了,冒着生命危险提醒林朝雨:“夫人,您不若先洗漱用膳。”
林朝雨的一应洗漱用品都是准备在马车上的,一个炉子里温了水,一个炉子里温了早膳,这些都是封云深特意提醒准备的。
林朝雨经碧月一提醒,立即从封云深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在碧月的伺候下洗漱了一番。封云深一直含笑看着,只觉得无论什么时候的林朝雨,无论什么状态的她,他都是喜欢极了的。
封云深虽然早早的起来了,但也未曾用早膳,他是要等着林朝雨一起用的。如今林朝雨醒了,二人方才一并简单的用了早膳。
为此林朝雨颇觉不好意思,同封云深道:“督主,下次您比我起得早,就先行把早膳用了,不必等我。”
封云深却是含笑道:“无妨。”
弄得林朝雨十分愧疚。
因为二人在马车内用了早膳,马车内便有了饭菜的味儿,于是封云深微微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让风进来散散味儿。
马车的帘子一撩开,林朝雨就看到外面竟然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她情不自禁的感叹了一句:“好美。”
封云深看着林朝雨的脸,淡淡的应了一声:“嗯。”的确很美。
一路上林朝雨都很开心,拉着封云深问东问西,外面很冷,马车内却温暖如春。
林朝雨突然抬头跟封云深道:“督主,我们成亲竟然二年了呢!”今天已经都是十一月十二日了。
十天前,就已经是整整两年了。
封云深含笑摸了摸林朝雨的头道:“是啊,已经两年零十天了。”他原本是准备在十一月二日的时候带林朝雨到庄子里来的,却因为中间出现了一些变故,所以才拖延了时间。
为此,他觉得有些遗憾,但总不能让他在等一年。
往后只有从其他的地方补偿她一二了,封云深心道。
“可可中午想吃些什么?”封云深问。
“庄子里头有什么呀!”
封云深想了想道:“应该有跑山鸡、鱼、还有秋季里收捡的一些风干的野味儿。”
林朝雨道:“那中午让他们做一道辣子鸡丁,在弄一些野味儿吧,那野味儿怎么好吃怎么弄。”
封云深心道,果然。林朝雨这离不得辣椒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旁人吃了辣椒,那脸上不知道要冒多少疹子出来,可反观林朝雨,脸上干干净净的,非但什么都没有长,反而皮肤好的如剥壳的鸡蛋。
封云深这般想着,就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林朝雨的脸蛋儿。
真好,今天晚上他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他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如今日这般期盼过夜晚的到来。
林朝雨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觉得封云深摸着她脸的时候,让她有一种危险的、毛毛的感觉。
她一抬头,对上的却是封云深温柔得能够把他溺毙的脸。
林朝雨有些懵然。
她的自觉向来都挺准的呀,莫非是她感觉错了?也是,封云深如何会让她觉得危险呢,肯定是她今天高兴坏了。
实际上此前封云深说要带她出来泡温泉,林朝雨却一直觉得这是一个口头约定的。封云深那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
如今蔡元忠被封云深搞垮之后,只怕会更忙了。
皇上年迈体弱,成年的皇子即便如今表现得在乖觉,但私下一定有许多小动作的。封云深跟六皇子交好,那么他势必是支持六皇子的,此时应该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却不料昨夜封云深跟她说,他告了假,今日要带她来山庄里泡温泉。
林朝雨当时就问封云深皇上是否准了他觉得假,封云深的回答是:“自然准了,皇上还说我最近辛苦了,然我多休息一些时日。”
林朝雨觉得,她真的是搞不清楚皇上是怎么想的。
林朝雨搞不清楚,封云深却是深知皇上的想法的。蔡景南刚刚上任,西厂元气大伤,东厂却呈向上之势,皇上害怕了。
因为这不符合他一直提倡的平衡。
因此封云深跟皇上告假的时候,皇上连为什么都没有问,直接就同意了,还在说了一串看似体谅封云深,实则间接性的让封云深休息的话后,就准了封云深半个月的假。
皇上觉得,半个月的时间,足以他表示对蔡景南的宠爱,蔡景南也应当共有本事把西厂整改起来,并跟东厂呈抗衡之态。
什么事情,有了皇上的支持就好办了,蔡景南本就不是什么庸人。
前朝是稳了,后宫却是闹腾得厉害了。
唯有魏妃那里,关着门带孩子,什么事情都不掺和。在魏妃看来,皇上越来越老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翘翘了。
她眼下,唯有好好的护着她的孩子,她往后才能一生无虞。
她是皇后一派的,只要皇后不刁难她,她如今又是妃位,孩子还小对任何皇子都构不成威胁,只要她不主动挑事情,旁人也无法把她给卷进去。
正因为魏妃这里的这股子清净,皇上近日反而越发的喜欢到魏妃的宫中来了。
封云深告假了,皇上表示很高兴,这天下了朝就到魏妃这里来看十三皇子了。却见魏妃一脸愁态,在见到他之后,一张明媚的脸上,立即染上了笑容迎了上去。
旁人生了孩子之后,或许会变丑,这魏妃生了孩子之后,反而变得越发的丰腴美丽了,原本同皇贵妃那种相似的美得张扬的气质,也因为有了孩子而变得温和了一些,显得别有一番韵味。
皇上扶起礼行了一半的魏妃,关心道:“爱妃为何事而烦忧?”
魏妃柔声道:“臣妾不想让皇上担心。”她很聪明的没有直接把心中所想的事情说出来。
皇上心中感慨魏妃越发的懂事和贴心了,他前些日子每天被诸多事情烦得心情抑郁。她即便是把自己都快要愁坏了,也都撑着没有跟他说。若不是他今日偶然见得问她,她却依旧不愿让他烦心。
皇上心中感动极了,却是沉着脸道:“朕是你的夫君,还有什么事情是跟朕说不得的?”
魏妃似乎是被皇上的君王之威吓到了,这才抹了抹眼泪道:“皇上可还记得严大人和安平候府的事情,那严大人扣押了林公子。如今都还未曾归还,安平候府于臣妾有再造之恩,而林侯爷子嗣单薄,见不着林公子,也不知道林公子情况如何。臣妾见着,委实于心不忍啊!”
皇上一惊道:“那严大人竟然扣押了林公子?”他还以为,他不理会严大人,时间一长,这事情自己就过去了呢。
却不料如今严大人竟然扣押了林公子。
“扣押了多长时间了。”
魏妃抹着眼泪道:“从那日严大人在普林寺抓了林公子,就一直未曾归还。”
皇上:“……”这都快一个月了吧!
为什么那安平候没有来找他哭闹,魏妃也没有来找他哭闹。
但一想着魏妃必然是为了不让他烦心,所以才如此,忍不住爱怜的将魏妃圈进自己的怀里道:“委屈爱妃了,朕这就下旨让严大人放了林公子。”
魏妃心中一喜,面上却是犹豫的道:“这样不好吧,毕竟犯错的是林公子,受了委屈的是严小姐。”
皇上拢了拢眉头道:“既然严小姐受了委屈,也不好白白放过林公子,这样吧,朕直接给二人赐婚。严大人总不能一直把自己的女婿关押着,或者是委屈了自己的女婿。”
魏妃这下脸上的笑容是装都装不了了。
林堂那个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能够取得严阁老的女儿,不知道是高攀了多少。但这样,不仅仅是林堂受益,她也受益。
只有她在十二皇子夺位的时候,多多出一些力,届时她能收到的回报才会更多。
如此,在林朝雨和封云深去庄子的路上,严府和安平候府都收到了赐婚的圣旨。
严家三人,在收到赐婚圣旨之后,若不是理智尚在,一定会忍不住将那圣旨拿起来直接砸在那传旨公公的脸上。
严大人在传旨公公离开之后,双眼无神的瘫坐在椅子上。
严夫人反倒是一个劲儿的抹着眼泪哭喊着冲严大人道:“这就是你效忠的人啊,这个昏君,昏君啊!他怎么就没有死在南巡的路上,他怎么可以如此昏聩啊!我都跟你说过了,把林堂送回去,路上在找人劫了直接把人杀了就是了,可你偏不听。”
“我动了安平候府的利益又怎么样,现在我女儿就要嫁到那个火坑里面去了,我还不如不动他们呢……”
严夫人大概是太过气愤了,骂着骂着,竟然晕了过去。
严玉蝉惊呼一身,上前扶住严夫人的身子,严大人也立即反应了过来,打横把严夫人抱着送回了房。
严大人看着泪盈于睫,紧闭着眼的严夫人,心中钝痛不已。
在看着一旁脸都吓白了的女儿,更是愧疚道无法自拔。
若从前严大人对皇上是失望,那如今,严大人对皇上就是心寒了。
诚如严夫人所骂,皇上就是一个昏君啊!
而且是一个毫不顾忌臣子情绪的昏君,是他奢望了,也是他愚蠢无知了。因为他的愚忠,害了他的女儿。。
他决计不会让自己的宝贝闺女嫁给那个禽兽的,即便是拼了他这条老命。好在皇上的圣旨上面并未言明二人成亲的时间,如此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圣旨赐的婚不能退?他即便是拼了他这条老命,也会退了这婚事的。
严大人摸了摸严玉蝉的头道:“婵儿放心,爹爹一定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禽兽的。
严玉蝉乖巧的点了点。
她知道,圣旨赐的婚,是很难退的。
皇上突然赐婚,其中定有猫腻,严玉蝉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她从最初听闻圣旨的惊恐过后,逐渐的恢复了从容。
她如今长大了,不能什么事情都让父母亲为她操心了,她也应该保护他们了。
严玉蝉定了定心神之后,还反过来安慰了严大人一番,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去之后,她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带着青梅出门了,吩咐青桔留在院子里,她同青桔道:“父亲母亲若是过来问我,就说我去督主府了。”
严玉蝉没有撒谎,她的确是去封府。
封云深手脚通天,若是封云深愿意帮忙查,一定能够查出是谁在作祟。
然而严玉婵到了封府却被告知,封云深和林朝雨去庄子上了。
严玉蝉一时间楞在了封府的门口,反应过来之后坐回了马车上,却并未吩咐车夫立即离开。想了想之后,决定去西厂找蔡景南帮忙。
蔡景南虽然看着坏了一些,但严玉婵觉得总归得需要去试一下,若是蔡景南愿意帮她呢?
抱着这样侥幸的心里,严玉婵就去西厂了。
蔡景南因为蔡府被烧了,皇上信给他赐的府邸还在修葺,所以如今蔡景南是住在西厂的。
林朝雨醒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因此很快就到了庄子。
在门口接封云深和林朝雨的,只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和一个老嬷嬷,那老嬷嬷看到封云深的时候,眼中满是激动之色,眼里还隐有泪水。
但纵然如此,她还是规矩很到位的跟封云深行礼道:“老奴见过督主。”
林朝雨惊奇的发现,那嬷嬷跟封云深行礼的时候行的是极为规范的宫廷礼。
封云深罕见的上前一把扶起了那老嬷嬷,脸上隐有责备之意的道:“都跟嬷嬷说过多少次了,您不必如此多礼。”
那老嬷嬷固执的摇头道:“礼不可废,礼不可废。”
待封云深跟那老嬷嬷寒暄过后,管家方才含笑道:“奴才见过督主。”
封云深无奈的道:“明叔,您怎么也学了嬷嬷的做派。”
那明叔但笑不语。
封云深似乎有一种不知道该拿他们如何是好的样子。
林朝雨觉得颇为惊奇。
那明叔白面无须,声音似乎也于正常男子有些不一样,像是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一般,而且看上去身子骨有些弱。
至于封云深对二人的态度,是于封府那些人不一样的亲近。这样的封云深,林朝雨只有在他面对封铎的时候才会看到。
封云深跟那明叔寒暄了一阵之后,这才牵了林朝雨的手,让她略微上前一步,同二人介绍到:“明叔,嬷嬷,这是我的夫人,可可。”
封云深平日里可可长可可短的叫着林朝雨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封云深这般同旁人介绍她的时候,林朝雨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跟着封云深的称呼喊了一声:“明叔好,嬷嬷好。”
林朝雨的情况,二人均是听说过的。二人都未曾见过林朝雨,但单凭林朝雨是被安平候以那样的形式塞进封府的这一点,二人就觉得安平候府的教养是差的,即便是有这侯府小姐的身份,也是配不上封云深的。
然如今当真见到林朝雨这个人的时候,二人此前的一些自己臆想的情况,全都被推翻了。大方沉稳,明丽动人,并不因为他们是下人就看清,且不用封云深吩咐就很自然的跟封云深一样称呼他们。
安嬷嬷和蔼可亲的笑了笑,跟林朝雨回了一礼道:“老奴见过夫人。”
安嬷嬷生了一张圆脸,笑起来慈和得很,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林朝雨自然而然的回以了一个好看的微笑。
明叔见安嬷嬷喜欢林朝雨,他也就喜欢了,热情的道:“督主和夫人一路辛苦,先到庄子里面歇息一会儿在做安排可好。”
封云深颔首。
明叔和安嬷嬷就领着二人进了庄子。
林朝雨发现,这庄子内的人极少。
也是这个时候,林朝雨才发现,封云深此番出门除开平常惯带的东月之外,竟然还带了落雪。
林朝雨不禁有些困惑。
莫说林朝雨困惑了,就是落雪自己也是困惑的呀!
昨日东月来通知她说封云深要带林朝雨去庄子上玩耍,让她随行,她直接就楞在了原地。
她前些日子伤势已经好了,但封云深天天呆在仪德院,她是连封云深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看到。
先前林朝雨天天往闲云院凑,落雪看着二人恩爱心塞得很。如今林朝雨不往闲云院凑了,她看不见二人恩爱了,落雪更加心塞了。
但落雪跟着封云深和林朝雨走了没几步,就被东月带着去了另外的地方。
当她看着那布置成大红色的房间,无一处不充满着喜庆喜气的布置,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的心被针扎了一样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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