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决绝的告别
公输冉垂下眸子,避开顾之让那令她难以面对的目光,加快脚步进了屋子。
身后,急切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
“请坐吧。”公输冉停在桌边,回身有礼的说道,仍然没有再与对方四目相视,她没有这个勇气,“顾……你此来,是有什么事吗?”
硬生生将习惯唤出的称呼咽下去,她佯装镇定的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水,推过去。水还是温的,可见侍候的人十分用心。不知是不是萧瑾枫吩咐的。想到那个男人,公输冉心里一梗,若是被他看到顾哥哥前来,想必又要冷嘲热讽!她抿了抿唇,有些不愿面对那样的场景。
对面,顾之让缓缓落座,默默伸手抚上茶杯,心下更加难过,他自然听到她想唤他“顾哥哥”,可,她终究是放弃了!他专注地看着她,却无法看清楚,那鸦羽般的长睫下,一双灵眸到底是如何看待他的。难道,真的要与他就此再不相干么?强抑下心痛,顾之让轻声开口,“冉儿……”
“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公输冉突然打断他,硬下心肠道:“我说过的,婚约的事,已经成为过去。如今,我们之间,只算是故交。虽是故交,但男女有别,你还是唤我一声公输姑娘的好!”
说完,她便紧紧咬着下唇,让疼痛提醒她,她这样做没错,只有毫不留情的斩断顾哥哥对自己的期望,他才能够去迎接新的,没有她干扰的生活!
顾之让怔怔的看着她,象是没有想到她会说的如何决绝,旋即又苦笑起来。
不能怪她,要怪,也该怪自己。
如果当初他能够及时发现公输家出了事,冉儿又怎么四处逃亡,更加不会在逃亡的路上,嫁与他人!
虽然不清楚她是如何与萧瑾枫扯上关系的,但,想必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她这样一个弱女子,如果没有一点依靠,恐怕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都是他的错!
深深吸了口气,顾之让努力露出平和的微笑,以掩下眼底的痛意,“你若觉得这样好,便这样,我都是依你的。”顿了下,他说出这次的来意,“前几次相遇,太过仓促,一直没能跟你认真谈谈。”
公输冉沉默以对,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谈的呢?
她与他,前尘往事尽如烟,惟一可以做的,就是一别两宽,各自生活。
看到她死寂般的面容,顾之让也想到了什么。譬如,她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他不是没想过把内情问清楚,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抹去了。那些经历,势必都是她不愿提及的过往,他若问,与亲手往她心上戳刀又有何异?所以他放弃了,早就放弃了。他想谈的,是日后。
“我瞧你……和孩子住在这里,诸多不方便之处。你,有没有想过搬出去?”顾之让谆谆善诱。
京城里如今都传开了,起初传说冉儿是萧瑾枫的家室,言辞间还算客气,多不过是调侃,暗指萧大将军去边疆守了三年,竟然带回一位如花美眷,真是艳福不浅。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说冉儿根本不是家室,而是外室,因着身份低微,所以萧瑾枫才没有将她带回萧家,正正经经的成亲,而是将人安置在外面的宅子里。还有人说的更加过份,竟然意指冉儿根本是烟花女子,上不得台面,这才不得萧家的承认!
听到这种谣言时,顾之让恼怒至极,恨不能堵上那些龌龊之人的嘴。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他想来想去,深觉这事还须从根子上解决,那就是让冉儿和萧瑾枫撇清关系!
上次,顾之让就看出来,冉儿对萧瑾枫并无爱意,今次更加证实,她让他唤她公输姑娘,即是明证!既然如此,与他一起,要么是寻求保护,迫于对方的托庇,要么,就是萧瑾枫强迫了她。
无论是哪一种,都令人不能容忍!
“京郊有白鹤书院,声名远播,山长是我的一位长辈,一生致力于教书育人,由他教导出的学生,虽不能说个个有状元之材,但通达明理,多出名士。我看长安机灵乖巧,被你教导的很好,想必一定能入我那位长辈的眼。我已经询问过他,是否愿意收一名年纪尚小的学生,他答应见上一面。若长安果真合了他的缘份,你愿不愿带着长安一起去白鹤书院?”顾之让殷殷说道。
说是见上一面再定夺,但其实他已经说服了那位长辈,只要冉儿愿意带着孩子过去,书院是一定会留下他们的。
届时,长安便可在书院读书,冉儿自然也能安心住下陪读。
那里环境清幽,没有那些外人的打扰,冉儿想必也会生活得自在随心!
虽然,他更想亲自安置他们母子的住处,打点他们的起居,但顾之让心里明白的很,公输冉不会同意的。她都巴不得与他撇清关系,又怎么肯接受他的帮助。公输家的人,都有傲骨,他最清楚不过。
去白鹤这个提议在他看来是极好的,可公输冉却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暂时不会离开这里,至于长安,他现在有我启蒙,还能应付过去,等他大一些,再考虑拜师的事。眼下,不急。”
“为什么?不离开这里,是有什么苦衷吗?萧将军他……是否……”她不急,顾之让却急切不已,他身体稍稍前倾,急声问道。只是说到最后,不免吞吐。
他一向光风霁月,不肯在背后论人是非。此刻哪怕在心里猜度萧瑾枫在公输冉的事情上行为不端,却仍是说不出责难的话。
毕竟未经证实,他若一意为人定罪,难免失了君子之风。
“没有什么苦衷,是我自愿的。”公输冉为自己倒了杯茶水,掩饰般的端到唇边,遮了半张脸,也遮住了脸上复杂的神情。
顾之让一时无语,薄唇翕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服。
她若是有一丝迟疑,他便也知晓,她的确是有苦衷,不过是无法宣之于口。可,她态度分明坚定,要留在这里,那他又该如何劝说?
他不由的对自己的判断有了迟疑,难道,冉儿真的心悦萧瑾枫?
不!不可能!
顾之让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用力抿唇,总归,是有他不知道的原因,才令她留下,但绝对不会是因为她与那个男人有情!
他正思量着如何让她知晓,进入白鹤书院的机会是多么难过,她若拒绝,日后必定会后悔的,而且很有可能耽误了孩子,公输冉这时却开了口:“你对我和长安的帮助,我会记在心里的。只不过,日后还是不必了。毕竟,你即将迎来新婚妻子,如果对我们关注太多,难免令你妻子误会,这样不好。于你不好,于我,也不好。”
顾之让与清如郡主的婚事,是御赐的姻缘,换言之,这婚事,无论如何都是要成的。除非他抗旨,但那样一来,不但是他会倒霉,就连顾家也会跟着吃挂落。
为着九五至尊的颜面,皇上不可能轻饶。
以顾之让的性子,自然做不出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来!
既然如此,他再与她这样来往,的确是极不妥当。
这次,顾之让沉默了许久,只是沉默过后,他却未如公输冉猜测的一般就此告辞而去,而是执拗的道:“我说过的,你才是我的妻子!除了你,我不会同其他人成婚的!”
公输冉闻言,蓦地瞪大了眼睛,脱口道:“顾哥哥你……”你疯了不成?难道真要抗旨吗?那可是死罪啊!
她的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焦灼与担忧,顾之让却眼睛一亮,“冉儿,你又肯叫我顾哥哥了!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
公输冉这才发觉自己的口误,或者说,情急之下,她根本忘了刻意隔开的距离。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她隐忍着沉重的悲伤,“你难道不明白吗?称呼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你之间的种种,早已成为过去。现在的公输冉,再也不是当年无忧无虑,可以肆意妄为的小姑娘了。顾之让,求你,放过自己吧,也,放过我!”
最后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刺进顾之让的胸膛。
他情不自禁的站起身,踉跄着向后退去。
她说,让他放过她……
他最心爱的小姑娘,如今在求他放手!
顾之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个瞬间逆流而上,冲入头顶,他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一个字都无法吐露出口,唇瓣微微抖动着,最终,也只是溃不成军的丢下一句“我,我先告辞了”,便狼狈而去。
看着他仓惶离开的背影,公输冉再无力支撑,她双手覆面,无声的啜泣着。
用这种决绝的言语来告别,非她所愿。
但她别无他法。
只是,连她都没有想到,顾之让失魂落魄的走出大门时,恰巧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在接近。看着踉踉跄跄走出自家的清俊男人,萧瑾枫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