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争论
大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他向胡安深深鞠了一躬,方才沿着来时的路上走了回去。胡安回过头,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不屑的笑容:“只懂得数铜板的无趣家伙!”
当胡安回到船上,太阳已经西垂,他推开门,走进艉楼上的军官餐厅,看到两个人正坐在餐桌后面,两道冷冷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他的身上。亨利船长是个瘦高的克里奥尔人(出生在美洲大陆,而父母都是欧洲白人的移民后裔),狭长蜡黄色的脸上长了一个鹰钩鼻,薄而锋利的双唇,一双狭长的眼睛总是流露出冷酷恶毒的光,平时一双手不是按在腰间的剑柄就是紧握皮鞭,对于瓦伦西亚号上的水手们来说他就是一个残酷无情的小暴君;而他身旁的冈萨雷斯是个典型的加勒比商人,大肚子、厚嘴唇、有力而又多毛的双手擅于攫取,阴冷贪婪的心和黄金一般冰冷。两人看到胡安进来并没有起身迎接,冈萨雷斯还向胡安点了点头,而亨利船长索性连这点力气也省下来了。胡安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无礼,就在桌子旁坐下,笑道:“两位应该还没有用晚餐吧?”
“阁下!”船长昂起头,好让他那尖利的下巴抬得更高一点:“我很高兴您还记得我们是要吃饭的,我还以为您已经忘记了这个事实呢!”
“怎么可能?”胡安笑了起来:“长蛆的面包、磕掉牙的腌肉、发酸的葡萄酒,有什么不能入我们的肠胃呢?”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船长冷笑了已经:“阁下,我们已经在这个荒芜的沙洲呆了快一个月了,我现在想要问您一个问题,我们还要呆多久?”
“作为舰队的最高指挥官,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义务回答您的问题!”胡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亨利船长请不要忘记你曾经在圣母和总督面前立下的誓言,你必须无条件的服从指挥官、也就是我的命令!”
船长那张蜡黄的脸一下子胀的通红,右手也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剑柄,胡安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嘴角上翘,露出了一丝无畏的笑容。
“男爵阁下!”冈萨雷斯终于开口了,他伸手按住船长的手,制止住他的愚蠢行动:“您是舰队的最高指挥官、您是贵族、并且深得总督大人的信任。这张桌子上没有人敢于质疑您的权力,我们只是想要提醒您一个事实,瓦伦西亚号的船仓里装载着价值两万金杜卡特的货物,这些货物原本是要运往chincheo(葡萄牙人对福建闽南九龙江入海口地区的称呼)出售的,而且总督阁下也在这批货物里占有相当的股份。如果因为在这里耽搁了航程,造成了损失,总督大人也会很不高兴的!”
胡安没有回答,他看了眼前这个胖子一眼,显然他要比亨利船长要难对付多了,他当然知道甲板下面装的是什么,如果他们依照计划前往chincheo,把这些变成生丝和瓷器,两万金杜卡特就会变成四万;而后前往日本,卖出生丝和瓷器,换成黄金,四万就会变成八万,那些漂亮的、讨人喜欢的小金币就好像会变戏法一样,越变越多。但一阵意外的风把船刮到了这个岛,当他发现这个海湾并确定了自己的经纬度之后,立刻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抓住了幸运女神的金辫子——从地理位置上看,这个海湾是通往明国最富饶的几个省份距离最近的港口,假如在不久的将来打开了通过中国的商路,那么这里就是一个天然的中转港口。而且从自己第一次上岸勘察的结果来看,这个岛非常大、土地肥沃、当地的土著很少有铁器,对自己够不成威胁,而且有很多鹿皮、硫磺、这些都是日本需要的商品,他甚至还发现了少量的金沙。因此胡安立刻力排众议,下令在这里停留,并捕捉附近土著居民,用来在沙洲上修建堡垒,为下一步的开拓做好准备。
“阁下!”看到对方没有理会自己,冈萨雷斯的眼睛里冒出了一串火花,但他还是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缓一点:“我知道您的母亲在里斯本的宫廷里颇有地位;还有您的远房表叔,作为托马尔修道院院长,无论是国王陛下还是罗马的圣座(对教皇的尊称)陛下,都对其十分尊重。我不想与您发生任何冲突,但我想提醒您一点,如果在这里无限期的拖延下去,即便是您这样的贵人,也会引起许多人的愤怒的,黄金可是非常容易引来灾祸的。”
“我并没有打算在这里无限期的带下去!”
“那您想要待到什么时候?船上的粮食已经快要吃完了!”
“这不是什么问题!”胡安笑道:“这个岛上有很多野蛮人,我们可以向他们征发必须的食物,不久前我们不是刚刚做了一次吗?他们根本无法和我们的勇士抗衡!”
“是的,不到四十蒲式耳(英国容积单位,一蒲式耳大概等于36.36公升)谷物,十几只鸡、六头廋猪,结果有两个人被毒箭射死,而这些食物有还不够喂饱那些劳工!”冈萨雷斯冷笑了一声:“如果在这么来几次,倒是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了,因为人都被野蛮人的毒箭射死了!”
“你——”胡安被对方尖刻的言辞激怒了,站起身来,冈萨雷斯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怎么了,男爵阁下想要用在下来显示一下自己高超的剑术?我当然知道这是个天然的良港,很有可能为您赢得一枚头衔、一块封地、一次晋升、甚至用名字来命名某个殖民地的殊荣。但请不要忘记了您这次出航的任务,底舱的货物在褪色、在腐烂,众人的钱袋正在受损失,只是因为你的好大喜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