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
刘梦湖的小妹妹叫做刘梦涓,正是父母双亡的刘梦湖的唯一血亲,爱如眼珠子一般。刘梦涓懵懂天真,显然是蜜罐里长大的。
如果父亲当年没有出事,那么她自己是不是也是如同刘梦涓那样长大呢?宁蕴看着刘梦涓在高高兴兴地吃桂花蜜藕,不由自主地笑着。
刘梦湖笑道:“宁姑娘,我说了的,你一定会喜欢小妹的。”
“哦,哥哥,你从前就和姐姐说过我了吗?那你从前怎么不跟我说起姐姐?”刘梦涓道,“你把姐姐藏得太好了。”
这话,宁蕴听了有点羞赧。这刘梦湖倒没有听出什么意思来,道:“宁姐姐是铃兰馆里的老师,有不懂的功课可以问姐姐去。”
刘梦涓道:“姐姐会一直呆在钟离么?”
宁蕴想了下,道:“我原本想明天就走……”
隔壁隔间的喝酒的人手顿了顿。
同饮的几个男子见主位上的人呆住了,忙附和:“唉这酒肆,怎么如此安排!”原来雅座都没有了,原来这几位一时兴起要吃酒的人本是要走的,这主座上的男子偏偏非要坐下来吃酒,还要赏月,只好请了店家来在这雅座旁边搭了围屏、摆了桌椅清供灯烛,方才可以落座。
没想到这围屏和这雅座的隔板的阻隔作用等于没有。雅座里的人但凡大声一点儿说话,或者其他人注意留心听听,都能听到他们说什么。
座上客便要找店家来,出钱要将那雅座的人撵走。不料主座的男子却轻轻地说:“不妨事。”
几人便复又喝起来。
“登云兄,我闻说燕京的几位人物刻下都要来江南,是要采买什么重要的物事……”一人说着。
那叫做登云的人便轻轻看了他一眼。那人识趣地收了声,小声地说:“我日前听说,已有人往钟离来了……”
另一人皱着眉:“来做什么?要买歙砚到歙县去,买好宣纸去宣城,徽墨也去徽州就好了,来我们钟离做什么?”
“便是孙府……”
宁蕴苦笑:“子柔妹妹,不要喝这个了,这桂花酒还烈着呢!”
刘梦涓懊恼道:“可是它这么香!”两颊染上了红晕的刘梦涓,简直可爱得要命。
宁蕴苦道:“你要是爱桂花香,回头我有机会给你蒸桂花花露。”说着,将桌上那一小壶桂花酒藏了起来。
“姐姐你喝那么多蜜茶,我不喝这个桂花酒,还能喝什么?”刘梦涓哼道,“哥哥更坏,蜜茶也喝,桂花酒也喝!酒囊饭袋。”
刘梦湖羞涩地笑着,他真喝掉两壶桂花酒了。
宁蕴便只好道:“那我喝桂花酒,陪你喝蜜茶怎么样?”
刘梦涓这才笑了,拿起宁蕴跟前的蜜茶挪到自己面前,看着宁蕴要她自己斟酒。如此两个女儿家,一人喝茶,一人喝酒,刘梦湖看得直觉得好笑。
喝了没一阵子,刘梦涓又困又醉,宁蕴便道:“子柔也困了,带她回去吧?”这话是向着刘梦湖说的。
刘梦湖见状,便让自家妹子趴在背上。刘梦涓双眼都要抬不起来了,木木地趴着。刘梦湖不好意思地道:“宁姑娘,我一起送你?”
宁蕴摆手:“王婶娘在下面等我呢。我略坐一坐。”
刘梦湖眼见背上的人儿几乎都瘫过去了,也不再客气,忙往外走了去。宁蕴略坐了好一会儿,才站了起来下楼去。这桂花酒真是后劲十足,虽然齿颊留香,但是确实上头。那可怜的小子柔怕是醉死过去了。
宁蕴打起帘子往外走,脚下踩了云朵一样,不留神就要摔下去。恰是此时,一双手将她扶住。
“喝了多少桂花酒?”那人皱着眉,道。
“谢谢公子。”宁蕴也没醉,抽出身来。走廊上,此人的面容明灭在灯火里。“阁下是云先生?”宁蕴认得。
“……不是。”那男子道。
“打扰了。”宁蕴恭敬地行礼,又要下楼去。仍是踩在虚空里一般。
那男的又扶住她:“先散散酒气再走——这酒也不好,喝那么多做什么?”
“公子。”宁蕴要挣开来,结果发现这男的牢牢地钳住她的双臂。“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这样拉我,我可要砍掉双手了。”
那公子闻言,哭笑不得:“你砍,等你酒醒了随意砍。”
宁蕴懒得理他:“云先生再不放手,我可就要喊人了。”说着,冷眼盯着他看。
这走廊挂着灯笼,或明或暗,掩映在宁蕴的俏脸上;宁蕴的一双眼,半是无力半是娇嗔,如同暗夜里的迷星一样。
“死人。”宁蕴见他不发话,一脚跺在他脚面上。云先生吃痛地松开了手,宁蕴忙往楼梯跑去。只是这酒力使然,她怎么走得动,眼看就要摔到楼梯里滚下去了。
云先生迅雷一般抓过她的衣袖,猛地一扯;宁蕴人是反身扑到他身上,这衣襟也随着扑哧的一声裂了开来。
这灯光太暗,太暗了。她那紧紧勒在胸脯上的丝绸肚兜,真不知是白色,还是粉色,还是鹅黄色。
宁蕴见云先生呆子似地,气愤地掩住胸口,便要叫喊起来。
云先生忙掩住她嘴巴:“宁姑娘……对不住。”
宁蕴气笑了。这云先生,认识他虽然时间不长,他这要强的性子他可是看得透透的。
云先生见她眉眼笑了开来,松了口气,手也便放了下来。
正是这时候,那围屏里的人走了出来,见到云先生在此和那美人在一起,正要喊他:“登……”
“我送你回去。”云先生连忙起来,侧身挡住宁蕴。
宁蕴看得古怪,但是也不多言,掩住胸口道:“还请扶我一下到楼下便好。”
看的古怪的还有云先生的友人,下巴都要掉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