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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喝了半个月的刷锅水，就是煮晚饭了，倒点儿茶水在里头，用铲子铲铲锅底儿，就这么吃了老久。
    宝珠一出生，是个男娃娃，婆婆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儿，因为宝珠生下来就像他爹。
    这才给她吃了俩鸡蛋。
    “二嫂，这么苦的日子，你是咋熬过来的呀！”
    马文静怕了，她真想第一时间告诉男人，她怀了他的孩子，满军一定不会对她那样的。
    “这……这不是熬过来了吗！”李秀英撩起褂襟揉揉眼角，嘴上却笑着安慰马文静：
    “不怕，生孩子嘛，女人都得生，所以，俺给你买的这些，你都收着，将来落了大毛病，你花多少钱都治不好。”
    “小婶儿，锅里的粥好啦，我炒个菜，你吃了再回家！”
    程媛媛说着就挽起袖子去伙房。
    “都几点了还不吃？俺跟你小婶子在县里头吃了两碗面。”
    “……”程媛媛回头看着自己母亲，可怜她还提早做了饭等着呢。
    “媛媛，你明个还不去城里吗？要是去，俺现在再去掐点儿红薯叶子，炒点儿芝麻，擀个芝麻盐弄点儿花卷你带上，你爹好这口！”
    李秀英是喜上眉梢。
    可程媛媛心里倒是想问问老娘了，不是说不担心那半拉老头子吗？
    说着，这还就拎着篮子甩着胳膊出门去了。
    “再掐，那二分地的红芋都被你掐秃了！”程媛媛想着。
    “媛媛，婶儿有个事儿跟你说说！”马文静跟进了伙房，这人怀孕，总是吃点儿就想吐，但是看见啥清淡的了，还想吃。
    当时就让媛媛给她盛了一碗稀饭。
    一边喝一边说道：
    “俺方便进城不？”
    程媛媛笑笑，看来这女人确实如母亲说的那样，嫁鸡随鸡，心里念叨的始终是自己那男人，也不管是贫穷还是丑陋。
    “小婶儿，你这刚怀上，坐车干啥的不安全。”
    程媛媛说的是心里话，特别是这县上的破长途客车，得走十几公里的山路才能出了这绵延起伏的羊角山。
    那颠簸的屁股不占凳儿，能行吗？
    “那……那你要不问问你小叔啥时候得空回来？”
    马文静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你不能告诉他俺有了，俺想……俺想当面跟他说，看看他啥反应。”
    程媛媛被这小婶子的羞涩模样给逗笑了。
    兴许只有满心都是男人的时候，才会有这样幸福又羞涩的模样吧。
    “我保证不说，我明儿就进城，问问状况让小叔回家一趟！”
    “好嘞！”马文静不好意思的转头就走，发现飚着膀子扎着腿的俩老母鸡没拿，回来又拎上，拿着桌子上的一包东西就离开了。
    马文静这一走，程媛媛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曹景铭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娶她。
    其实，她自己有本事，也不希望男人多出息，只要好好地过平淡的日子就可以了，每天有白米稀饭？或者是咸菜里有点儿肉沫沫？
    可是又一想，程媛媛觉得自己还没有出人头地，这重生归来，她如果安享平静的话，那岂不是白费了？
    晚上，程媛媛睡得早，打算明儿一大早起来就赶那班车呢，谁知道半夜就被狗叫和狼嚎声吵醒了。
    程媛媛翻了个身有些不耐烦。
    这特么大半夜的整个村的狗跟约好了似的使劲叫。
    这还不算，谁家大铁门被砸的咚咚响？能传半截村。
    不过细细一想，村上有几户人家装的是大铁门？而且还离得不远？
    程媛媛似乎还隐约听到了程莹莹鬼哭狼嚎的声音。
    大热天的，把自己脑袋塞进枕头底下，接着睡。
    勉强迷迷糊糊睡到了天亮，程媛媛觉得自己没睡好，眼皮都耷拉着。
    她还是回城里吧。
    一大早，李秀英就准备了一包袱的芝麻盐花卷儿，还有一大包红薯叶子窝窝头。
    程媛媛挂在肩膀上觉得沉甸甸的，好重啊。
    “再过半个月，这想吃都没得吃啦，到季儿了，红薯叶子啊，都发黄了，去吧昂……”
    找了村长郑茂才给弄了辆拖拉机，把程媛媛拉到县上，就回去了。
    这上了客车，程媛媛总算是松一口气儿了，这得多少个花卷儿？多少个窝窝头？怎么跟背着个死人似的沉？
    肩膀酸疼的不行了。
    刚落下包袱捶着自己生疼的肩膀，打眼一看，这最后一排的拐角靠窗的位子，有个胖妞。
    支棱开胳膊能占俩座儿，隔壁的那位二十多岁长相尖嘴猴腮的小伙子被挤得缩了胳膊腿儿，跟小鸡子似的，眼瞅就要哭了：
    “你他娘的一个人占俩位儿啊！”
    “别吵吵，要发车了！”售票员来收费。
    那尖嘴猴腮的青年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倒是只顾着掏钱买票，也不理会了。
    就在车子刚发动的时候，张桂芝一脸紧张的拍着车门：
    “麻烦开一下门，俺找个人儿！”
    再看那程莹莹，早就把脸埋得深深地。
    “买票啊！不买票就下车！”
    这边售票员已经挤到最后了，就差程莹莹没买票。
    程莹莹纠结的很，因为她身上一毛钱没有。
    “瞧你穿金戴银的，咋还连三块钱都掏不出来？不买票给俺下车。”
    售票员言语尖酸。
    倒是让身边那被挤得快成肉泥一样的尖嘴小伙子乐呵了，巴不得她赶紧下车，太占空了。
    与此同时，司机把门开了，张桂芝就上来了，一眼就看见了那胖女儿，连拉带拽的把她弄下车：
    “你都出门子了，你跑啥？”
    车子的门重新关上了，程媛媛透过车窗看的真切。
    这大娘狠狠拧了一下她身上的肥肉：
    “你不会做饭俺教你啊，你这出了门子倒是觉得丢人了，可有你这样的吗？给婆婆弄刷锅水喝？你还挺能耐啊！”
    “那不是刷锅水，俺都喝了三大碗。”
    程莹莹跳着脚争辩，她就是觉得能吃啊，再说，那什么公婆啊？当媳妇儿的就得做饭洗衣服？她从来没受过这罪。
    “你淘米不会吗？倒点水儿，加了火不会吗？”
    张桂芝都要气炸了，左一下右一下的拧她，把她拧的在原地顾得上胳膊顾不上腰。
    “你这么丢人也不怕叫媛媛那贱丫头看见了笑话你，她不知道享福，你还不知道吗？”
    车子启动了，窗外的娘俩越来越远，只能看见大娘义愤填膺的骂着程莹莹，却听不见声音了。
    到了厂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中间下站，找车，辗转这么一晃悠，程媛媛没进厂门就去附近的馄饨面馆吃了一碗馄饨，还要了俩茶叶蛋。
    看这茶叶蛋乌漆墨黑的模样，应该是早餐剩下的，鸡蛋黄都煮的梆硬噎人。
    就在这时，身后进来一位客人，声音极其耳熟：
    “老板，来一碗馄饨。”
    程媛媛回头看去，这一看，她瞳孔一缩，咀嚼的动作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