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枯荷听雨(7)
明桥一身凛然,目光肃然看着眼前被自己刚才飞身踢伤的叁人。岑霁怔了片刻,才道:“你身子好了?”
明桥点点头,仍是少年老成的模样,不欲多言。
葛清源知道明桥是谁,不由觑着厉深冷笑一声:“厉少侠,你这师弟好福气,一边有神农谷妖女作伴逍遥快活,一边还有神农谷的人帮忙,我看你这师兄以后也得跪在地上叫一声掌门!”葛清源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厉深揉了揉被踢歪的下巴,咬着牙提剑刺去。这一次有了明桥帮忙,岑霁可以专心对付厉深。厉深久攻不下用了激将法:“有本事你就用泰山派的功夫打败我。”
岑霁蹙眉不语,手底下的招式却已经有些松动。厉深见此忽然斜刺里杀出一剑,正是泰山派几位大弟子最得意的十八盘剑。岑霁从来没学过,也只是看几位师兄练过,一时之间完全摸不着路数处处落于下风。厉深心中得意,觉得这小子也不过如此。岑霁却忽然趁他志得意满之时,抬手刺中厉深巨阙穴,厉深不由捂住伤口退后几步。岑霁抿着唇,静静看着厉深,语气却充满无奈:“师兄,对不住。”
若是往日,岑霁也许就真的不再用旁的剑法,但是现在救人在即他不想相互僵持,当下,五路拂莲手迎面而去,厉深楞了一下,猝不及防之间岑霁已经扣住他的肩膀狠狠一捏:“师兄,回头岑霁当面向你赔罪。”说罢夺了他的佩剑狠狠推了他一下,厉深踉跄几步,觉得上半身酥麻无力,不禁跌倒在地。
明桥那边和徐兴海、葛清源也是胶着在一处,他身形矫健,葛清源被他灵活地下盘功夫弄得恼怒不已。岑霁加入其中,一招兰舟催发扫掉二人的剑身然后对明桥喝道:“咱们走。”明桥点了点头,岑霁一把揪住他的肩膀二人施展轻功而去。
葛清源啐了一口,回眸对瘫在地上的厉深骂道:“我还以为你武功有多高,连你自己的师弟都降不住,你以后可别求着我让你当掌门。废物!”
兴昭寺距离这里并不算太远,明桥陆上也心急地问他:“师姐怎么了?”
“有人抓了月宜,让我交出剑谱。”岑霁忧心忡忡。
明桥道:“什么剑谱?”
岑霁沉吟片刻,脚步急匆匆的:“《枯荷听雨》,可是我根本没有这本剑谱。”
明桥脚步一顿:“那我们怎么办?”
岑霁咬了咬牙:“咱们只好搏一搏了。”閱渎絟呅請椡:xROùROuωù.COm
来不及多问,二人进入树林,岑霁立刻高喊:“前辈,我岑霁在此!你快把月宜放了。她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伤害她!”
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传来,声音缥缈,恍若鬼魅:“剑谱呢?”
岑霁朗声道:“我没有剑谱,还望前辈明察。”
女子冷笑:“牡丹山庄一路追杀你,你怎会没有那本剑谱?”
岑霁不卑不亢:“若是我有那本剑谱怎么还会被牡丹山庄的人追杀?这本剑谱当世武林谁不知道,我拿到了剑谱还会坐以待毙等着别人追杀我妈?”岑霁并不木讷,他此番前来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再加上明桥在身旁,实在不行,他就硬拼救出月宜。
可是他更希望的还是女子能够相信他所说的话。
女子似乎在琢磨他的话的真实性。明桥忽然开口:“前辈,我师姐是神农谷的人,我师兄白芨素来看不上所谓的正派,我们神农谷肯交的朋友都不是那些虚伪的人。我也可以为岑大哥担保,岑大哥所言为实。”
似是神农谷这句话触到了女子心头的事情,许久,她才开口,声音轻飘飘的:“我记得你师兄,当年我受伤被你们师傅救下,那时候你师兄还只是个小孩儿。呵,现在竟然已经也是神农谷谷主了。”
“前辈既然与神农谷有缘,就不该掳走我师姐。”明桥听他提起恩师,立刻稍稍缓了口气,“还请前辈看在神农谷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那女人长叹一声又转而问岑霁:“岑小子,你是泰山派的弟子?”
“没错,在下是岑与之门下弟子岑霁。”
那女人忽然凄厉的大笑起来,笑了许久都没有停下,那声音里充满了讽刺、怨毒还有仇恨,唯独没有丝毫欣然。远处,背光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个女人,她的头发随性的盘了起来,却已经皆是白发如雪,半张脸上带着诡异的面具。明桥和岑霁见她那副样子心里生出几分惊恐,不禁戒备的看着那个女人,不住的猜测要如何应付。
女人看到岑霁,此时远处阳光自树叶上渗漏而下,金光流淌在岑霁轮廓分明的脸上。女子微微一愣,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好半晌喃喃说道:“你是岑与之的儿子还是他的弟子?”
“在下是孤儿,蒙恩师收养并且抚养长大收为弟子。”
女子沉吟片刻道:“你确定没有练过剑谱?”
岑霁诚恳地说:“晚辈没有说谎。”
话音未落,她如鬼魅一般向明桥袭取,她的速度太快,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岑霁下意识地要去拉过明桥,女人却忽然转了方向,纤细的手指微微弯曲向岑霁胸口而去,岑霁只得跳出圈子,勉强格挡了一下,佩剑在手,与之周旋。女子招式亦如同鬼魅,身形飘忽不定,她的手指极为灵活,岑霁一直在用阳明十二式却落于下风,明桥见状上前帮忙,女子却轻松地飞出一掌打在明桥胸口,明桥胸膛剧痛呕出一口鲜血。
岑霁见状,只得使出一招寒蝉凄切,那女子见他这个招式似是难以置信,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岑霁趁此机会刺向檀中穴,女子抵挡不得转身时被岑霁割伤了手腕。
岑霁赔罪道:“前辈,晚辈救人心切,还望前辈放过月宜,要杀要剐,岑霁悉听尊便。”
女子惘然一笑,却又趁岑霁松懈之时偷袭岑霁下盘,她方才注意到岑霁剑术不错下盘功夫却稀松平常,一时之间频频出错,女子猛地起身,纤细的手指摁住了他的咽喉威胁道:“说,你那几招雨霖铃的是谁教你的。”
岑霁不开口,女人的手指再次收了一下,岑霁却咬紧牙关就是不说。
女人哼笑:“你不怕死?”
岑霁默然不语,摆明了是不受威胁。
女人阴恻恻地说:“那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丫头。”
“不可。”岑霁和明桥异口同声地开口。岑霁抿着唇迟疑着,最后也只得开口,“我说,可是我连那位前辈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长什么样子?”
“看起来已经很老了,面上疤痕很多,又聋又哑。”
女人听了这描述喃喃说:“不会是他……不会是他……”她忽然又掐住岑霁的喉咙质问:“他现在在哪里?”
“在泰山上。”
女人听到此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希冀的光,语气都激动起来:“原来他回了泰山。”顿了顿,她再次凝神看向岑霁,在那种棱角分明的轮廓上似是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岑霁相貌并非美男子,但是却朗朗如松,身上自有一番少年侠客的坚韧不屈。女人再次大笑起来,闭了闭眼痛惜的开口:“原来如此。”她说着,手已经松开:“你们带人走吧,我信你们,你们没有剑谱。”
岑霁和明桥听了连忙按照她说的奔向一个山洞中,找到了双手被缚的月宜。岑霁给她解开绳索,又从她口中拿出堵住嘴的手绢,见她身上没什么伤口,岑霁松了一口气。月宜急急地揪住他的衣袖问道:“岑哥哥,你可受伤了?”
“没事,多谢明桥帮我。”
月宜转而捏了捏明桥的脸颊笑道:“是不是何姑姑去了神农谷告诉你们的?”
明桥点点头:“师兄怕你们出事,让我来和你们一起。”
女人站在洞口外,目光直直的看着岑霁,见他和月宜情意融融,有所感慨。须臾,她沉沉地说:“你不应该再回去了,离开泰山派,岑与之不配为人师。”
“不许你编排我师父。我是师傅一手带大的,你胡说八道。”岑霁听不得这种话,他对岑与之十分敬重,当下站起身怒目而视。
女人平静地开口:“岑霁,你知道谁最先拥有《枯荷剑谱》吗?”
岑霁点点头:“是星华仙子秦疏绿。”
“当年星华仙子一套枯荷剑法震惊武林,无人可敌。她的《枯荷剑谱》一时之间被整个武林觊觎。我当时年轻气盛,在江湖上亦有些名气,是以我不服气,但是苦于没有机会交手。”她顿了顿,语气中似乎还有当年的锋芒。“我一直找寻机会,却渐渐发现,孤芳自赏的秦仙子却隐居在明月湖畔,不问江湖。”
月宜听到此处不禁问道:“她是看破红尘了?”
“她是跌入红尘了。”女人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众人不解其意,女人盘腿坐下,来回看着岑霁和月宜,最后询问月宜:“这小子应该是你的意中人对吗?”
月宜点点头。
女人又继续问道:“你可愿意和你的意中人退出江湖,隐居山林?”
月宜看了一眼岑霁,毫不犹豫地回答:“去哪里都一样,何必一定要隐居山林?”
女人笑了笑,眼底有几分黯淡:“你终究还是涉世未深。江湖上哪有那么简单,在这里待久了,总有一天就会厌倦。”
岑霁道:“可是前辈不是还未厌倦吗?”
女人顿了顿,喃喃道:“我在找一个人,找到了他,一切皆了。”岑霁与月宜对望,似是有所察觉,月宜心直嘴快:“前辈说的想必就是教会岑哥哥武功的那位老先生。”
女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下去:“星华仙子对这江湖上的尔虞我诈早都厌倦了,这时候她恰巧遇到了一位翩翩公子,卓尔不群,温润如玉。很快,星华仙子就决定和这位公子隐居明月湖畔。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找了她,想和她的枯荷剑法比试比试。可惜见到的却是大腹便便的一位憔悴的妇人。”
“你见到他们夫妻了?”
“夫妻?”女人为着岑霁的话大笑几声,“无媒苟合,是什么夫妻?好好的一代侠女居然爱上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甘愿抛弃一切名声私奔,传出去,让人笑话。”
“可他们是真心喜欢彼此。”月宜为他们辩白。
“我有说过那位公子也爱上星华仙子吗?”女人似笑非笑。
叁人互相看着对方,为这句话有几分震惊。女人幽幽地说:“当然,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真心相爱。我也以为。我见那个男人殷勤体贴,事事为她着想,心里还有几分羡慕。我找到她直接说明来意,秦疏绿却好言相劝,说自己远离江湖不会再与旁人比试功夫。我便让她将《枯荷剑谱》让与我,反正她也不打算再入江湖。可是她不肯,她说这剑谱过于狠辣邪毒,她已经毁了。我当然不信,纠缠几次,却被一个小子拦下。”她说及此处,语调变得轻软,似是回忆从前的初相识,“他也是个愣头青,打不过我却就是不肯让我骚扰他们。”
“那,秦疏绿和那位公子后来又去了哪里?我听师兄说,星华仙子忽然不知所踪,有人说她去了东瀛,也有人说她去了西域,却无人再见过她一面。”月宜好奇。
女人没有正面回答:“我被他缠的烦死,最后想着反正秦疏绿已经隐居,没必要一直死缠烂打。只是此时我才回过神来,那小子阻拦我,摆明了是有自己的心思,我起初还以为他和我一样想要那本剑谱,后来才明白,他想要的是人。”
月宜七窍玲珑心,心下忽然升起不祥之感,一手握住岑霁的指尖,感觉到他也有些紧张连忙宽慰地捏了捏。女人继续说着:“他看向秦疏绿的目光漫漫缱绻,柔情似水,可是却永远都是躲在暗处,不敢被人发现。若是遇到有人前来骚扰,他一定暗中拦下。我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痴情,起初我不懂,情情爱爱有什么意思?可后来……”
她没有再说下去,静了静,兀自一笑。月宜试探着问:“你也爱上他了对吗?也许,你爱的就是他那份痴情。”
女人长叹一声:“我直来直往惯了,喜欢了就要去追求。可他一点机会都没有给我。更是躲着我不与我有任何往来。除非我去骚扰秦疏绿……”她苦涩地笑了笑:“一个人的悲哀莫过于需要伤害所爱之人的心上人引起他的注意。我自认为性子洒脱,不拘小节,到头来却也不可免俗。”
岑霁忽然问她:“他如今居住在泰山,难不成他也是泰山弟子?”
“是啊,他是前任泰山掌门人最末的弟子,韩慕之。”女人定定看着岑霁开口。
岑霁一怔,不禁喃喃自语:“我听师傅说,他练功走火入魔,早就自断筋脉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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