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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下了黄泉以后,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投个好胎,娘不称职,害你今生过得不如意…”
“娘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我们的家,守着你和你爹的坟…”
…
听着这一番话,秦杨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去世了。他大睁着眼睛,泪如雨下,记忆一点一点的恢复清晰。
两天前,他外出打猎,在路边上看见一个重伤倒地的年轻男人,当时那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见到他以后,从衣襟里掏出一串闪着润泽光芒的持珠,含糊不清地求救:“小兄弟,救、救救我…这串珠子当做报酬…”
他吓得肝胆俱裂,恨不得拔腿就跑,却因为心地善良,应了一声,扶起那人,火急火燎的往外走,可惜那人伤得太深,还没走出林子,就已经气绝身亡。
如今世道艰难,死人实在稀松平常,这人侠士打扮,报官肯定没用,于是,他留下了那串珠子,用雪把那人掩埋在路边,防止凶兽闻血而来,吃掉他的尸骨。
天寒地冻,眼看天就要黑了,他还什么都没有猎着,娘的身子骨弱,他想猎只兔子,给她补补身体,森林外围已经没有什么动物了,于是他一咬牙,走进更深的林子。
好不容易遇见了一直兔子,他紧跟其后,越走越深,不知不觉天就全黑了,那只兔子没了踪影,却出现了几只狼,他手上只有一把破弓箭,哪里是狼的对手?
他慌不择路,拔腿就跑,一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一脚踩空,跌落崖底。
临死前,他想着,如果能再见娘一面就好了,兔子没猎到,挖两只红薯烤着吃也不错,娘最喜欢吃烤红薯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恢复了意识,发现自己现在悬崖边上,记忆却只停留在遇到狼之前,于是他去拾了一捆干柴,又挖了两只红薯,赶回家中。
然而,就连红薯和干柴,也都是只是他幻想中的产物。
秦杨收回思绪,飞快的蹭掉眼泪,跪在地上,向还在不停嘱咐着他的老妇人郑重地拜了三拜,随后转身面向白泽,重重一拜:“法师,我生前见过你的通缉令,天下人都说你是妖僧,为祸天下,所以一开始说了冒犯你的话,实在对不起。”
“你和我们母子二人无亲无故,却愿意帮助我们,现在我明白了,你不是妖僧,而是好人。”
秦杨又拜了一拜,头埋在两手之间,带着重重的鼻音说:“恳求法师替我向我娘转达一句话。”
“就说‘孩儿不孝,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若有来生、若有来生…我希望再当她的儿子,让她好好保重’。”
秦杨伏在地上,久久不起,肩膀一直在抖动着,发出苦涩的抽泣声。
白泽微微弯腰,扶起秦杨,道:“施主请起,贫僧自当转达。”
老妇人见白泽对着空气说话,疑惑道:“法师,怎么了?可是我儿说了什么?”
“秦杨施主让我替他转述一句话。”白泽双手合十,眉目低垂,把那句话娓娓说了。
听完那句话以后,老妇人脸上的哀伤淡了些,眼眸温柔的不可思议,双手小心翼翼的抚摸着虚空,叹息一声:“好,来生我们再做母子。”
从白泽的角度看去,老妇人在空中比划的手,正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秦杨的手臂。
看着这一幕,白泽不由得想起了上一世的林棉和林妈妈,心中动容。
持珠的光芒越来越强烈,秦杨的魂体却越来越虚弱,慢慢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
不能再拖下去了。
白泽伸出手,掌心向上,轻声道:“秦杨施主,持珠交与我,你该去阴间了。”
秦杨低垂着头,摘下手腕上的持珠,轻轻放在白泽的掌心上,然后伏在老妇人的膝上,安静的注视她的眼眸,弯了弯眼尾,喃喃道:“可惜再也吃不到娘包的饺子了…”
这一瞬间,老妇人似有所觉,睁大浑浊的眼睛,看向秦杨的方向,她哭得太多了,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持珠由虚体转换成实体,秦杨的魂魄随之化作一缕风雾消失。
“阿弥陀佛。”白泽捻了捻手中的持珠,悲悯地看了一眼老妇人,“施主节哀顺变,秦杨施主已经走了。”
“我没事,我答应了我儿,要好好保重。”老妇人轻轻的摸着自己的膝盖,柔声问了句,“法师,我儿长得俊吧?”
白泽想起青年那张被山石磨得血肉模糊的脸,慢慢答了句:“……俊。”
蹲坐在桌上的洛大王舔了舔爪子,发出不屑的哼唧声。
虚伪的人类,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白泽微微抿唇,侧头看了它一眼。
这是善意的谎言。
你这只只会卖萌的大猫自然不懂。
老妇人抬眸看向门口,“希望阴差看在我儿长得俊的份上,对他温柔一点。”
系统发出一声喟叹,半天才幽幽说了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安容生前虽被误传成妖僧,却是有几分本事的,透过他的眼睛,白泽能看到老妇人的命格,虽然一直清贫,却能寿终正寝。
当晚,老妇人睡下后,白泽在她房子里画了除烦增福保平安的符咒,和一张让房子温暖如春的火符咒后,去森林里收集了些能卖钱的药草和红薯,放在桌上。
【小白,你看一下你的左手臂。】
白泽闻言掀开袖子,只见小臂上纹着的图腾竟消失了一半,就像被人用胶纸整整齐齐的撕掉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