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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场战事, 清晨的虎啸关不复过去的热闹, 而是很安静, 季芳泽甚至觉得, 自己能听到叶澄渐走渐远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上。
他仿佛是自虐般数着那脚步声, 渐渐地消失不见了。
巷子口传来一阵哭声, 季芳泽知道, 那家年轻的儿子也是军中兵卒, 前阵子守城战中了一刀,被送回家修养。今日好了些,便又要回军中,家人追到这里送他。
那哭声把季芳泽叫醒, 他抹了一把脸,从屋内取出自己的药箱,将家门合上, 向着军中去了。
季芳泽毕竟身份特殊,自从战争爆发,怀化将军多次请求他住进将军府,被严密地保护起来。季芳泽拒绝了怀化将军的保护,但同时也卸去了军医的职责。
他并不单纯是个军医,比起治病救人,虎啸关中的官员将领更希望他能老老实实待在城内,不要四处乱走,随时被人保护着。
季芳泽当时无所谓,反正他做这个军医,只是为了见叶澄,别的事和他没什么关系。但现在,他却突然感觉到一种别样的滋味。
他跟在惠和大师身边这么多年,知道惠和大师一直希望他能学会“想人之所想”,学会体会这世间的悲欢。
季芳泽觉得这有点难。这又不像是做功课,只要勤奋就可以。很多情绪你体会不到,就是体会不到啊。旁人赞美的山河佳景,他就是不觉得喜欢;旁人对他的爱慕厌恶,他也难有波澜。这世间的人无数,别人的欢喜悲痛,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要与他人悲欢相通?
直到此刻,听着外面的哭声,季芳泽蓦然想到,大概,今日这满城的送别人,都是同他此刻一样的心情吧。
……
晌午之前,昨夜回家的所有人都到了,三三两两围着坐在一起。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具体的战略计划,早在众位将领一次次的商议中确定,需要带的东西也已经备好了,这半下午更多的是进食,休整,保证夜晚有良好的状态。
打仗本就是个伤亡率很高的活儿,前锋尤甚,大家被选出来,对今夜的任务也心知肚明,为了缓解战前紧张的气氛,大家就天南海北地吹牛闲聊。
一个年轻一些的将士,突然叹了口气:“唉,在虎啸关当一场兵,竟然没喝过引虎醉。”
他是将门出身,到虎啸关入伍还没多久,因为精通荣国话,被选进了这次的前锋队。
叶澄坐在角落里,擦他的刀,闻言笑道:“等这次完事了,哥哥把那酒馆包下来,请你们喝个痛快,还叫倚翠阁最贵的姑娘来陪酒!”
“听他吹牛吧!”旁边胡四“嘁”他,“只怕季大夫一瞪眼,你就腿软了。”
叶澄反驳:“谁说的,我可是一家之主,一言九鼎好不好?我说去就去,说叫就叫,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下不只是胡四了,所有人都冲他嘘声。
叶澄不得不放弃维护自己“一家之主”的形象,他摸摸鼻子:“我也可以在门口坐着等你们嘛。季大夫不至于门口也不让我坐。”
众人哄堂大笑。
“叶哥你这样真的不行!夫纲不振啊!”
叶澄非常沉痛地叹了一口气:“我一个二婚,兜里没钱,脸上有疤,老丈人还不待见,哪儿敢跟人家讲夫纲。”
在这时候,别说是被赐婚,就算是换个生辰八字,都算是结过亲了。说实话,叶澄也觉得季芳泽确实亏了,找他这么个要什么没什么,还总是身处险境的人。
“所以,这次要好好打,我才有脸去找老丈人提亲呀。”
叶澄将刀擦亮,看着外面已经暗沉的天色,站起了身:“兄弟们,大丈夫封妻荫子,就在这一仗里面了。”
……
虎啸关观察气象的那位官员,确实有两把刷子。今夜月亮隐藏在厚厚的云中,伸手不见五指,实在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日子。
夜色沉沉,一道道的绳索从城墙的隐蔽处垂落,将士训练有素地滑下来,落地无声。
夜袭其实是个有点尴尬的策略,因为人少未必能起到效果,而人多又不利于隐蔽,何况虎啸关无法大开城门,不能提供马匹。但他们同样具有自己的优势,首先,他们比荣国人更熟悉附近的地势,其次,荣国地处极北,又土地贫瘠,底层士兵普遍有夜盲症,夜里的战斗能力会降低。
为了轻便与快捷,他们放弃了沉重的铠甲,只着轻甲,带着各自的武器,沉默地按照计划行动。
前锋足有五百人。他们分了两批,其中一小批最擅□□。他们绕过敌营,顺利杀掉了附近放哨的斥候,然后在稍远处的高坡,将点着火油的箭射入敌营之中。那箭阵犹如火雨,落在木栅栏上,落在里面的营帐中,瞬间燃起火焰。
值夜的荣国士兵反应也很快,尖锐的哨声响彻军营。
趁着此刻,大部分人从箭雨的另外一侧突然杀了进去。如今已经深夜,荣国大部分士兵都已经进入安眠,被哨声惊醒,还没有反应过来。
虎啸关内,怀化将军站在城头,看着敌营那边火焰骤起,高声道:“儿郎们!开城门!”
虎啸关的城门轰然拉开,里面的士兵早已整装待发。他们现在不必再担心隐蔽的问题,马蹄声急促,大地震动。
混乱的厮杀和叫喊中,叶澄在角落中脱掉外面的黑衣,里面赫然是荣国士兵的装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