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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终于肯弹琴,沈惊鹤心头也是微微一松。他哪里会什么武功,不过全靠一股子锐不可当的气势撑着罢了。
沈惊鹤复抬了抬眉梢,“八音广播,琴德最优,君子守以自禁也。我大雍上下无不以琴为德为仪,连寻常百姓也可奏一曲短短的《松风寒》。右贤王虽蹑高位,竟连一声和顺琴音也难以奏出……”
他又想了想,面带遗憾地摇摇头,“方前右贤王可是道胡人‘不为小礼以自烦’?如今看来,却不知这究竟是不烦小礼,还是竟连小礼也不知了。”
殿内又是哄堂大笑,苏疏勒在笑声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狠狠瞪着眼前人,指甲几欲掐进肉中,熊熊怒火几乎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皇帝隐去眼中笑意,咳嗽一声,故意板着脸训道:“皇儿不可如此无礼,胡地偏远,右贤王纵是不会奏琴,倒也无甚可指摘之处。”
沈惊鹤后知后觉地了悟,连忙向右贤王作了一揖,语气中是满满的诚恳,“原来如此,倒是我思虑不周疏忽了。”
他又抬起眼,满怀歉意地看向苏疏勒,“还望右贤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切莫介怀方才冲撞之处。我生长在民间,学习宫中规矩还未多久,正如你们胡人一般不拘小礼。不过话又说回来,说不准右贤王看到我这样不羁的性子,倒是觉得颇有北境风范,甚是投缘呢!”
言罢,又腼腆地笑笑,只把苏疏勒差点没气得个倒仰。他用颤抖的手虚虚往前一指,咬牙切齿。
“好……好,倒是我小看了你!六皇子,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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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惊鹤:我们一个不识抬举,一个不懂礼数,投缘得很啊!
苏疏勒:???
第19章
盛大的宴席以右贤王拂袖而去的盛怒告结,早前殿内的紧张气氛也随着他的离开荡涤而空。然而众人扫向沈惊鹤的视线却是神情各异,有人感慨,有人崇敬,也有人含着不露声色的提防。
皇帝还要与内廷商量几日后正式的和谈,因而只匆匆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先行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对着沈惊鹤嘉许地一颔首。能混到如今位置上的又有哪个不是人精?此举一出,当下便有几位向来以长袖善舞著称的大臣相互使了使眼色,三五人一同堆着笑意上前不住恭维着六皇子,只将他如何尽灭胡人嚣张的气焰大赞一通,直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你先忙着,四姐还待我跟她好好说说今日你是如何威风呢。”沈卓轩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肩,不顾沈惊鹤频频传来的求救眼神,笑着远离了人群。
沈惊鹤暗叹一声,只得耐下性子笑容得体地与他们客套周旋。他虽不急于拉拢这些见风使舵的臣子,不过若与他们暂时处好关系,日后少不得还有能利用一二的地方。
正在此时,忽有一道嫉恨的眼神如芒刺背。沈惊鹤一偏头,直直对上大皇子不甘的神色。他颇感无趣地撇撇嘴,突然故作挑衅地一扬眉。大皇子本就憋着气,当下更是恼得冷哼一声,直接甩手走人。
沈惊鹤这般孩子心性的举动落在一直孤立于一旁的三皇子眼里,却并没有让他紧锁的眉关抚平几分。他看着被大臣们团团围住只露出一半侧脸的少年,脑海中第一次传来了如此清晰的危机感。
这个六皇子,绝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沈卓旻面色自若地将折扇“啪”地一声合起,旋身离殿。却是无人看见,在殿外长廊一方灯火照不到的拐角处,一个早已等候多时的身影听闻脚步声,立刻警觉地转过头来。
黑暗中,他慢慢朝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影子走近,冰冷的语调寒过晚风。
“……我们的计划,恐怕要加紧筹备了。”
……
三日后,昭年殿内。
礼官奉迎着胡袍打扮的苏疏勒一行人至殿门等候,三日的休息已足够他将先前的怒气平息,他的脸上也重新挂上了惯常阴恻恻的笑。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的痛恨并未随着时日而消减。苏疏勒看向殿内深处持身直立的六皇子,前几日的一幕幕屈辱仍历历在目,他的眼中不由划过一道阴狠。
这次,他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时辰已至,恭候许久的钟鼓齐鸣,庄严恢弘的雅乐声中,皇帝随宫廷仪仗出而落座。通事舍人走至殿门前,略一躬身,“还请右贤王入见。”
苏疏勒傲慢地看了他一眼,整了整衣领,带着身后使节大踏步迈入殿中。这次,不待旁人提醒,他就主动率领胡使鞠了三个躬。其实他本想借此机会再发作一二,但一想起六皇子一脸憾然地感慨他“不识小礼”的模样,他的眉心就忍不住狠狠一跳,最后还是忍住气闷不做声地将礼节行全。
看到他识相地行了礼,皇帝面上也是满意。中书侍郎见其立定,率着令史捧案至跟前,盛了国书,又小步快走呈交回御座。
苏疏勒一言不发地看着国书被转移到座上,微眯起眼,开始想象起雍国君臣听到内容时精彩的反应。
“念。”
礼官恭敬称是,拿起国书,徐徐展开,中正平和的声音传遍了大殿。
“上天眷命,日月所置,大胡突利单于奉书敬问雍皇帝无恙。孤偾之君,生于沮泽之中,长于平野牛马之域……”
接下来是一长串的谦辞与致礼,群臣听着却是面带不安与犹疑。倒不是说这份国书太过狂妄自大,相反,它有礼有度,语气甚至可谓谦恭。只是……依着胡人右贤王前几日高傲挑衅的态度,这份谦恭于此处听来,却是显得尤为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