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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尽的话被猛地掐断,惊恐地遏于喉间。两个小太监见了鬼似的看着假山后逐渐绕出一个明黄的身影,惨白着脸跪下砰砰磕头,一边还重重狂扇自己的脸。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都是奴才这张胡乱喷粪的臭嘴,奴才这就打,这就狠狠地打!”
“德全。”
皇帝口气凝成寒冰,双眼深沉更胜夜色。天子龙威,一怒滔天,众生皆伏。
“把他们两个处理干净。”
扔下这一句话,皇帝甩袖转身朝紫宸殿走回,凛冽的夜风呼啸穿过枝叶,带来阵阵杀意。
脚底的小太监仍在涕泗横流地求饶,德全身形不动,看着重楼掩映之外仍亮着灯火等待圣驾的倾云宫,苍老的脸上慢慢划开一抹笑意。
第102章
“父皇!儿臣对于此事绝不知情啊!”
宏伟肃穆的金銮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 一本奏章挟着凌厉的力道飞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重重砸在沈卓旻的脚底。
盛怒龙威无声在大殿中弥漫开, 朝臣们无不屏息肃立,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沈卓旻眼皮直跳地盯着脚底的奏章,凌乱散开的纸页上, 清晰的墨字映入眼帘——
三皇子家奴纵马行凶,冲撞西市百姓商户。一户父子躲避未及, 皆命丧马蹄。妻子于京兆府衙外击鼓鸣冤诵血书后, 触柱自尽。
“不知?”皇帝怒极反笑,“不知情那就更好了。朕倒要问问你, 你究竟是怎么约束自己手下的!连自己的家奴都管教不好,又如何能治理黎民百姓!”
徐氏众臣倒吸一口冷气,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句话, 却是说得极重了。
沈卓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狠狠撞击地面,他却对刺骨的痛意恍若未觉。
“父皇, 此事乃儿臣一时失察, 儿臣甘领其罪。但儿臣自始而终, 为父皇分忧之心皇皇苍天可鉴,睽睽众目可睹。对于家臣下属, 儿臣也一直严加律令, 不得有半分妨害百姓之举。如今忽遭此事, 其中未必没有蹊跷之处……”
“你到现在还在狡辩!”皇帝怒喝一声, 打断了沈卓旻的话语,“你是真以为朕不知道这段时间京城沸沸扬扬的传言?朕体谅你接连办成好几样大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你却毫不知悔改。闹到如今这种地步,朕已经忍无可忍了!你莫非以为朕近日身体有恙,就奈何不了你吗?”
沈卓旻白着脸,睚眦欲裂。
怎么可能……他不是不知道京中忽然涌起的传言,可是他不是已经火速命人彻查,早已铁腕平息了么?
徐太师面色也有些难看,想要出列为沈卓旻求情。然而身形刚刚有所动静,却被身后人轻轻阻止。
他偏头半寸。是杨廷澜,三皇子手底下现今最为倚重的谋臣。
杨廷澜不动声色摇了摇头,嘴型做出“不可”二字。
徐太师老谋深算,多年来久见风浪而屹立不倒,方才只是担忧外孙一时气急,此时冷静了下来,自然也体味出了其中诸般不妥。
皇帝如此作态,自然不是因为那家破人亡的一家人。天子高踞龙座,统令寰宇,哪里又会将区区三条平民的性命放在眼中。皇帝分明是借机将对徐家的不满宣泄出来,意图狠狠敲打一番。
徐太师缓缓合上双眼,心中叹气。伴君如伴虎,他们徐家作为皇帝多年器重的臂膀,如今也要逐渐被猜疑提防,直至君臣生隙的地步了么?
却不去想,多年以前,同样有从龙之功的卫家,正是在他们徐家和皇帝的合力下彻底消亡于大火中。
皇帝看向一片沉默的朝野,视线一一掠过殿下各人精彩各异的表情,最终定格于仍低着头跪在地上看不清面容的沈卓旻。
“怎么,没话说了?”皇帝低沉的声音不怒自威,“真不知道你这个皇兄是怎么当的……知不知道,事发之后,西市百姓惊恐万分流言四起,还是你六弟亲自去抚慰受伤百姓,才没让事态继续蔓延的。”
沈卓旻袖子中的手一缩,指尖被用力攥得发白。
怎么又是沈惊鹤……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所谓纵马行凶多半也是他那个好六弟唆使的,他倒好,踩着自己的脸面白白博得了一片仁德之名!
一直安静待在角落的沈惊鹤直到自己名字被提起,这才顶着众人目光上前一步行礼。
“儿臣惭愧。此事到底关乎天家颜面,儿臣与三皇兄同为皇嗣,枝叶同生,分担一二,本就乃分内之责。”
言罢,他转头看看沉默没了动静的沈卓旻,眼底泛上几分不忍。
“三皇兄日日为朝政奔波操劳,兢兢业业,有目共睹。家奴疏忽管教,相信亦是无心之举。还请父皇看在三皇兄往日里的功绩上,宽恕一二吧!”
沈卓旻低着头,额发遮住了冷眼,也遮住了其中浓得化不开的嘲讽之意。
皇帝冷哼一声,瞥沈惊鹤一眼,不置可否,“你倒是仁善。”
皇帝沉吟片刻,前几日夜里无意听到的交谈再次浮上脑海,让深沉的眼底波澜横生,再次聚拢起风暴。
“只是,若这次不妥善处置,只怕要叫天下黎民都以为天家就是这番样子,只懂得仗势欺人、鱼肉百姓!”
龙椅的扶手被重重一拍,巨响听得众臣心惊肉跳。
“备笔墨,朕要拟旨!”
天子一怒,雷霆之钧,所带来的后果自然可颠覆风云。皇帝早就有感外戚势大,对于徐家的忌惮不是一日两日,此时抓住机会,之前徐氏一派被压下的种种荒淫奢侈、卖官鬻爵、把控言官的罪状全被重新翻了出来,一口气连下三道旨意,贬黜了一大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