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春光春夜情意万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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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里的百花盛开,暗金的花瓣与浅绿嫩枝在雕碧格窗间悄然伸展.
灯光摇曳,她靠在他怀里,毕竟有了一丝温暖和安慰。她咬着他的前衣襟,咬着江涛纹上的金银丝线,喃喃轻语着:
“刚才我一看到你,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他柔声在她耳边低语,如夜风吹拂过花朵的蕊丝。她没说,心里却明白,她在看到傅映风的一瞬间就知道,她真的喜欢他。
而她对赵若愚并不是这种感情。
“我头一回见到你就挺喜欢你,你知道?”
她突然就抬头看他,听到这一句,他不自禁就想笑,没办法板着脸问她今晚是不见过赵若愚。
“只要你喜欢我有我对你十分之一,我就算是运气了。”
他僵着脸说了这句后到底笑了起来,本来的怒意倦色在灯光下一扫而光,容光焕发了起来。着迷地看着他唇边的笑意,她就知道她不需要动摇犹豫。
她不需要因为她离开时,赵若愚送她到小船上的低语而犹豫。
那时他什么也没有说,就只是在月光清波间看着她。就像多年前那一日的海潮夕阳下,她坐在郑家船行窗内,看到了海边失意徘徊的他。
那时还是小姑娘的她突然心有所动,让冯妈妈送了一蓝子吃食给他,蓝子里放下了她写的字:
天意从来高难问。
这是她最喜欢的诗句。是生是死,是祸是福,有时候并不由人控制。只能安然面对。
他果然是个读书人,看过之后就跟着冯妈妈过来,在船行里陪着她这个小姑娘说话,其实也许是她陪着他说话,让他慢慢说出了让他气馁绝望的伤心事。
她给了他可以让一弟一妹收埋的钱,还有他在府城继续读书的钱,另加上他家里父母三年生活的钱
。
其实只要三十贯。但对于贫穷的宗室而言,那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
而他在那之后一直记着她,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赵若愚一直注意着郑家,才会在郑家出事的时候赶上门来知会她,告诉郑家:
郑老爷下狱的公文已经到了府衙了,让她快逃。
因为明州城的月光太美,河中的水波太迷人,沉默的他和她都回想起了这些往事,所以他送她上小船时,最后说了这一句话。
“如果没有许文修…”
她那一瞬间就动摇了。
如果没有许文修,如果他不去喜欢汪娘子,如果等到他乡试中举后就来找她,那时她也长大了是个十四岁可以订亲的姑娘,她是不是就能和赵若愚一起?
爱上他,过上平平安安的好日子。但现在,他与她就要这样错过吗?她在小船上,看着他放入她手里的那半块青玉,她手颤了。
“你再想想,想想我,想想我们…”他说着。随着这玉,他想换来的是她的心,“你既然想过和我成亲的事,为什么不想想我们真的做夫妻?”
一路上,她这样握着它,想着这些话回到了家。
也许是她错了?
“…你有没有背着我,有了妾室?“
内室的灯光幽幽,她在博映风的怀里,喃喃地问着,“明明说要娶我,回家去就有了妾,还说是你母亲为你挑的家生子,不能不要?你有没有…”
“…”
他不悦地抱起起了她,提开她的面纱,她双眼朦胧着就看到了他带怒的眼。
“我是许文修那样的人吗?”
她微怔,卟哧笑了出来,撇嘴暗嘲着他在京城的风流之名,他不服横眉的时候,她捧着他脸,娇声道:
“那你答应我了?”
“我把心都挖出来给你,你才满意是不是?”他明明知道这样的情话太傻。
但在她的娇颜娇嗔中,他偏偏觉得只有这样的情话才能把他的爱恋从字词里传出来,在这春夜花开的静夜中传到她耳朵里,烙到她的心里。
让她知道,他的情意万重。
让她知道,他方才一眼看到她扑过来的时候,他就觉得那怕她一刀扎到他心上,他也心甘情愿了。
她于他,就是那样一见倾情。
“放心,死不了。”他难分难舍地被她推着离开时,低笑着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他说的是郑锦文。她这才敢放了心。
他都在郑锦文的地盘上进出自如了,连她都被坑了,她实在不看好郑大公子今天晚上出城的夜游。更不看好张宰相和范宰相以后在朝廷上的争权。
“倒是你的那位长姐,你还是小心些。”
“…你见过她了?”她笑着,他的话并不让她意外。
卢开音有多精明她太清楚,她没料到的是他居然见过她了?
“平宁侯府上和我本来也是有些亲戚关系,今天在船上就见一面。”
他笑着,没提平宁侯府还有一位嫡女与他同年,曾经有意要和他联姻的,因为他父亲投敌夺爵的事,这件事才不再提起。
这嫡女后来也夭折了。
“你知道你姐姐和我说什么了?”他淡笑着。
今夜在平宁侯府的船上, 他还是头回在近处看到卢开音。
他第一眼就诧异于姐妹俩皆是美人,长相却并不相像。想必是各自随了父亲,卢开音雍容天成却有
些山根狭窄,看起来福薄。
郑归音机灵清艳却有些急性,缺乏管教,平常是她有自知之明刻意控制着,一吵架就叫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更发现了郑归音举手投足间和这个长姐几乎是一模一样。
“我那妹妹,从小是我带大的。不如此,我也不敢向侯爷建言,向公子说起这门亲事。”
卢四夫人和丈夫一起见客。
因为这一场相见,傅映风终于发现,他喜欢上一个商女,为她神魂颠倒,几天不见就茶饭不思恨不得马上成亲这绝不是他一向行事任性没有分寸。
更不是他眼光与众不同。 而是因为郑归音的应对进退与别人不同。
“你姐姐…”
他说了半句,又笑。
卢四夫人和郑归音的相似之处他一眼就察觉到了,现在更是恍然意识到:
郑归音她的举止作派并不仅是一位普通的商女,她精明现实唯利是图有七分和明州私商们女眷很相似。但她仍有三分更像是一位被精心教导过的勋贵千金。
“…我知道。”她送到他到内院的小门,在门边听他这样说的时候居然点头,“经常有人这样说。”
泉州城的洪副将夫人,明州城的汪少夫人,还有眼睛毒辣的女官张夫人。 她们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郑家亲生女儿。
“我的生母毕竟就是平宁侯的亲妹妹, 正经的侯门小姐。姐姐她的出身更是名门。可不是我能比的。”
她无所谓地笑着,“就算潦倒飘零了十多年,做过金人百户的奴仆,后来被我爹爹花钱赎出来,我爹爹也穷,母亲和爹爹一起在自家的铁匠铺 里做活,姐姐在家里带着我。”
她平静回忆着,让他也不能断定她如何看待在北方的过往,
“但我母亲和姐姐从来就不一样,只说平常的衣裳,她们会每十天在村口等旧货郎。换破烂旧衣裳,花上一年才能耐心挑到颜色和款式相配的。浆洗干净补好。为的是回房换一身,出门一身,下地换一身,睡觉时还要换一身。邻居家的大娘不缺这点旧东西,就是没这个心思。县城里百户家的女真娘子未必没有这心思,也嫌洗刷事多烦人。还有和母亲一样流落在外的世家女…对了,邻县里有流落的县主、宗妇和母亲认识。她们…”
说到这里她住了嘴,只是看他一笑。他回之一笑也没开口,心里却暗暗道:
“她们能逃回来自然不一样的。能让你翻脸去明州衙门里递状纸判亲别,更不一样。”
不仅她们母女俩骨子里在富贵丛里养出来的做派是会言传身教遗留给她,她们和其他的世家女也未必一样。一旦陷于贫寒是否还能耐心经营,是否还有固执和坚持…
“也对。我好歹也是亲生的。能把我丢在船上。确实不一样。”
她在心里这样想着,倒也没掩盖暗沉沉的眼神。他早有怀疑,伸手把她揽进怀里,用披风笼着她,轻声安慰:“有伤心的事?和我说说。”
她靠在他怀里不出声。他慢慢拍着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月色:
“…三十年仓惶辞帝京。南逃时各家都出了不少事。我还听外祖父说过,刚渡江的那几年,各府公侯都只能借住在寺院庙宇里,太上皇的亲堂叔平原郡王年老贫病,子侄不在身边。冻死在临安大街上无钱收敛。是太上皇知道了消息,亲眼去看了哭着自己出钱收埋——”
“…嗯。我听说纪鸾玉倒霉嫁给了比她还小六岁的许文修。也是家里的原因。她爹娘像是刚逃过来没几年就病死了。”
她闷在他胸口,还在含糊不清地说着,
“我不想说以前的事。前阵子去衙门里告她,说她抢我养父家的家产。让她丢脸。但要说了逃回来路上的事,我会觉得自己没人要,很可怜…还有,我比纪鸾玉年轻又比她美貌,许文修是瞎了眼,你说是不是…”
他听着居然也不吃醋,反而低笑出声,在她耳边低语着:“自然是如此。”南逃路上的事她不说,
他也猜到了几成,暗叹着哄劝,“不想说就不要说了。以后成亲了再好好说给我听…”又幽幽诉苦,“你看我爹没了,我娘有弟弟了。我也没人要的,和你一样可怜…”
她终于笑了,抬头向他啐着:“胡说!”
郑家的心腹们快要回来了,前院里声音渐杂。他笑着从后院离开。
她看着郑家后院的门没有她的许可就开那里等着他,郑锦文的这别院里不知到底有多少人是他傅映风的眼线。他出了门, 回头再看她一眼,便含笑走远了。
她静立着,直到听到了水浆砸波的微声,知道他在院墙边漆黑的小河道上跳上了小船。
她沉着脸回房。
她知道郑锦文出事了。方才她从别院前门回来的时候,门上就禀告了:“二姑娘,今晚要小心门户。大公子去城外游玩时一出城门上了麻烦事。别院的家丁和管事也赶过去了。听说是不小心被以前京城里的仇家围住了。怕是不好。”
傅映风一路离开,坐小船后,又换了船到了自己的大船上躺下来,闭目沉思,
丁良上前来禀告道: “公子,郑锦文…”
“放他走吧。只是要试探一下。”
“是,公子。”丁良暗地里咋舌,不是花了大功夫设了陷阱在城外围住了,要剥了皮给点颜色看看,怎么就这样好说话了?
他又悄悄瞅着公子的脸色,也不知道公子是不是和那郑二娘翻了脸?
公子问清她和越若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