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皇后族人飘0如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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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归音这时在想苏庶女。方才她告别侬秋声离开的时候,女官张夫人特意叫她去了舱房里说了一会儿话,离开时又送到下船。
她就看到了苏庶女。她现在是侬秋声的丫头,衣裳素净,乌发上只簪了一个蝶影银钗,她提裙匆匆上船,跑得一张粉面涨得嫣红,俏鼻上可见几滴汗珠。
郑归音倒也早就见过她。当初她被苏大夫人困在苏府里时,唯有这位苏九庶女偶尔还会和她说两句话,说起些词曲,但两家斗得你死我活,这一星半点的交往没有任何意义。
后来,苏九庶女也自身难保。再后来,就是苏家完了。
现在,这位苏庶女不仅要进宫,还被她亲眼看到在清风楼里和傅映风暧昧不清。匆忙上船的苏庶女见着她先是一懔,脸色发黑,厉声道:
“你来干什么——”
话还在嘴边,侬秋声的声音已经从船上传来了:“你在干什么——!”她吼得比苏庶女大了一百倍。苏庶女这时早已经瞟到了郑归音身边的张夫人,先吓了一跳,正恭敬施礼的时候又被侬娘子叫上去骂了一通,上面就有小丫头埋怨着:
“苏娘子,侬娘子找了你许久呢。怎么今日学规矩的时候迟了?又是十记手板子。还要连累婢子挨上三记!”
苏庶女慌慌地陪笑,追着侬秋声去了。
郑归音见着她这样子,和老鼠见了猫也没区别,这才知道外面的传闻不假,她果然被侬秋声天天折磨得不轻。侬秋声和张夫人在船上教苏庶女宫规礼仪。
“这就是天下女子的进身之阶。光宗耀祖,泽被后人,她岂有不用心的?就算是只能进太上皇的德寿宫,一旦有宠封赏起来反而比皇上那边厚一等。”
把她送到了码头上,张夫人这才止步,说出这一番话意有所指。湖岸边柳荫处处,湖面上游船络绎
不绝,湖光山色叫人心情愉悦。郑归音正要回答,却突然细心地发现:
张夫人的头发比上回所见更黑了些,竟然像是返老还童一样。 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张夫人不以为意,笑着解释道:
“在宫里,太上皇对当年跟着逃过江来的老宫人,格外宽待些,犯了些许小错也不责骂。皇上孝心,也是如此。宫人们自然就把头发染白了些,好长些年纪看着像是老宫人。办差出错的时候。说不定太上皇一句话就免了罪。现在出了宫,我就不用染白了。”
不需说别的,只是这样普通几句就叫她心惊。连张夫人这样秀王府旧人的出身,这般的宠信也要以这样的小道在宫中保命。
“…干娘放心,我进去一趟就出宫的。”
她笑着,看到了张夫人把一枚对蝶纹的青玉佩拴在了腰下绿绦带上。玉佩她一看就眼熟,正是郑家老爷下聘的主礼之一。
“德寿宫不过是我借力的桥梯罢了。”
她的眼光从那枚对蝶玉佩上转回来,叹着。郑大公子和郑三公子手上亦各有一枚。郑大公子的玉佩和傅映风的小铜印换了,作为她和他订亲的信物。
“你知道其中的凶险就好。至于出宫的法子虽然不少,都不能担保万全。”张夫人见她主意已定,知道不能再劝。叹道:“今日我带你见一位宫中旧友吧。见过她,你再权衡。”
月湖上的家船越来越多。她见过张夫人的旧友才和郑大公子去了傅映风的楼船。郑家兄妹在一楼中舱书房里坐着,被招待得挺好,兄妹俩一边玩跳子棋升官图一边等主人出来,暂时还没有起疑心。
傅大人最近专门和郑家对着干,她和郑锦文都知道。倒是苏大公子越来越殷勤,她小声问:“苏家的嫡女,你也看不上?”
“看不上。再说,苏大公子的亲妹妹苏幕白才是最出色的吧?居然被傅九直接刷到了最后几名。眼看着嫁不出去了,苏大公子居然还舍不得把她嫁给我?”郑锦文表示苏大公子以二房里的嫡女堂妹来求亲,那完全是看不起他,又疑惑着,“这亲事。他们家像是来真的了?”
“苏幕白那样的心气,就算剃头做姑子也不肯跟咱们家联姻的。她的亲哥哥一个是大公子,一个是做官的二公子。她从小受宠。你信不信她敢寻死闹一出?”她嘀咕着,郑锦文笑了起来,瞥着她:“你这就是看不起我了。眼下这局面有她挑剔我们家的余地?我还看不上她呢。我们家快要到手的官商你愿意让出去?我倒是能得个美人,所以还在犹豫——”
“人家还没来求亲,你就犹豫上了!”她用棋子小小地砸他,他反手回砸,郑家兄妹嘻笑斗着嘴,他们来船上拜访的消息傅映风却还不知道。丁良正急得团团转,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禀告。结果因为这一耽搁事情就更麻烦了。
“待会你和傅九说,他再这样抬举许家和苏家,你就得嫁给张宰相府的三公子做继室,做宰相儿媳妇了!”郑大公子一边下棋,低声警告着,“咱们家也要自保,不敢指望他傅大人!”
“指望张府也没有用 。”她瞪他,并没有一口否决嫁进张宰相府,“不过是咱们家成了第二个许家或是苏家,”
在窗中看去,水光鳞鳞中可见得片片都是沙洲。 白灰沙堆成的沙洲是爱闲园独有。其上种灰白色的水枫树。突然见到这一片寒沙,寒水,寒树。她只觉得仿佛是时光横跨了一年,从初春直接进了万物寂静的冬日。唯有寒鸦绕树,静水深流。
这风景与水月境庄万鸟遮霞的壮美完全不同,却莫名更胜一筹。这就是爱闲园大名鼎鼎的枯山园林。郑大公子和郑归音看到窗外这景致,不知不觉都半晌没有出声。终于,她敛了眉,起身把棋子捡起来收起,看着郑锦文,
“我既不想苏少夫人一样落个上吊自尽的下场,你也不想咱家像许家。你难道想和许文修一样被贵戚侯门挟制成傀儡?”
“怎么可能,我比许文修强了多少倍?”郑大公子理所当然,“不过你说得也没错。”
“所以,傅大人就算请了范夫人来求亲,我们家也不能应。门不当户不对就会被挟制。”她微微笑着,“将来我们家于傅淑妃,就如同许家供着程美人最后一场空。”
“所以我才说,傅九还算对你有三四分真心。否则早娶了你拿了嫁妆了。”
隔着一层船板,她的头顶上就是二楼大舱房。傅映风这几天被选女人家不断来拜访烦得有点头痛,正在自家房中休息。他午睡起来正倚在床头看退婚书。
他写给赵慧儿的退婚书是一式两份。退婚书已经拿到了明州衙门,到了户司房里用了官印,他又贿赂了傅家大房的伯父,连他母亲范夫人都没过眼就让大伯父用了一个傅家的印信。现在只缺宗正司里的用印。
本朝制度和宗亲订亲、退亲都要经过宗正司。他寻思着这其中的法子,应该走哪些人情,用哪些人脉,又想着郑归音吃了许选女的醋,他过一会儿应该去请郑家兄妹到船上来坐宴说话解释清楚。免得她恼了。
再者,她要参加晚上的秀王世孙主持的选宴。她带了琴在身边他是知道的。但她并不需要在今晚与众女去一争长短。反正他最后还是会托人在太上皇的名册上划掉她的名字。她想必也知道。
这时,他就听到了外间有了悄悄的脚步声。他抬头皱眉看去。舱间有内外之分,以乱枝圆形的倦门隔开,帘纱已经放下。隔着外间的帘帐似乎有人。他披衣而起:
“谁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