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卖身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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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舱里,赵若愚握起了她的纤手,放在唇边。他细看着她白腻指尖上点点的轻红刺痕,像是做针线时刺的孔。终于确定一年前在浣碧庄后庄上遇上的小姑娘就是她没错。
她指尖上这是浣碧庄后山刺树扎的细孔,树液有毒很难消去。而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她扒开了庄子护垛,扎伤了手爬进去要溜进庄。她一回头就恰好遇上了他。
“喂,你也要进去?…”
她被他吓到了,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他那时仓促而来,麻衣乱发,扛着一担柴,想扮成樵人卖进浣碧庄。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这城外乡野间的小姑娘,这张脸竟然是如此妍丽娇媚,又如此冷淡疏远。
好在他不需锦衣华服,同样生着宗室佳子弟的容貌。她看着他的脸,看呆了。她本来冷淡的脸色消融,还渐渐地红了俏脸。他当时心中一动,忍了笑。
打从他乡试得中,泉州女子为他这个宗亲才子着迷的样子,他早就习惯了。现在回想起那时的情形,赵若愚恍然明白,她当时是认出了他才会红脸。
她万万没料到他居然会来找她,接她逃走。
“这位姑娘,还请为我指路。我有未婚的妻室关在里面。我来带她走。你这是――”
当时的他,马上就断定这是一个心思单纯,可以求助的小丫头。尽管容色姣好不像个村姑。他甚至猜测到,她是苏家浣碧庄庄头的家人,从小好好养着要进苏府里做丫头的。
他还记得,她带着他绕到了厨房,带着他进了后园子,穿过了荔枝花开的林子,远望着院阁在望。在无人的僻静处,她还是突然叫住了他。
“公子,算了吧。别去了?”
她牵住了他的袖角,迟疑着,“前面有家丁,很危险,到这里就足够了。你对得起她了。”
在荔枝树下的叶影乱花间,她怯弱的身段像是大病刚愈,眼中的泪光如此朦胧。那时的她如此柔弱
,而他回头看她的时候,那一瞬间为什么会心动,他已经不记得了。
“…别怕,你在这里等我。”
他回头牵着她,把她藏在了假山乱树之后。她蹲在山石树影下,一双大眼定定地看着她,几乎让他不忍离去。她的眼神如此百转千回,仿佛从中伸出了一双纤手,拉着他,让他不要去。
|“我…受过她的恩。她只是个孩子 。你应该也听说过,郑家是违禁私商。宗亲与私商结交这是不许的。更何况是结亲?”他不知不觉地止步不去,不忍心松开她的手,早把和郑家小姑娘的旧事和她说过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只向她府上递过消息。我来也想接她平安离开。还她的人情。”
她还是默默地看着他。
“你不用担心…”因为她如此娇怯,如此恋恋不舍。她在老树根边缓缓站起,十指纤纤按在了假山石上,身前身后都是荔枝花雪白的落花,把这假山后的角落里染成了素雪世界一般。
她是雪地山岩尖上那一抹无瑕积雪。
她双目盈盈地看着他。他几乎把什么都忘记了,他想回转身,低头拥住她,吻她的额头,吻她的唇,告诉她,他去接了郑娘子就回来。
他很喜欢她,也很感激她陪着他来救郑二娘子。
但他忍住了,只是牵着她的手吻了吻她的手指尖。她一惊缩手。他就笑了。因为这一幕幕回忆,船中的她和他在花墙后相拥,她只是迟疑地避开他的吻,不自禁地仰起了脖子。他就吻在了她的耳后。
阳光从帘后照入,迷离了她的眼。她尤记着,那一年她劝说并说服了赵若愚。她离开假山,他藏好,她一个佃户女子去后院子里寻找“郑二娘子。”
也许他是以为她非要先去看看“郑二娘子”长成什么模样,也许以为她是为了他的安危而担心,而她来到家丁们看守的房间,果然看到冯虎提前赶过来,叫走了他们。
她无人阻拦地进了廊,站在了房门前。她思索之后推开了房间,房里一角坐着一名美貌女子,她骇然抬头看着她,而她知道此女正是许文修的外室汪云奴。
“你记得我吗?”
“…郑…郑二娘子?”汪云奴分明也认得她,眼带恐惧,护住了自己仍然平坦的腹部,“二娘子…你家大公子说,大公子说只把奴扣在这里,让我家老爷识趣回明州去…我家老爷他本来就要走了…他心里是有你的,他是不得已…”
听出她在求饶,她慢慢地说着,道:“放你回去这是我哥哥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汪云奴足够聪明,知道郑归音现在暗中潜到郑大公子的庄子是为了什么。她也看到了郑归音走到了桌前,她从腰间荷包里取了一盏小玉瓶。异香扑鼻,缓缓的,一滴两滴的药液体滴进了茶盏里,化入了水中。
“这是外蕃来的药。很方便。”
这位郑二娘子眼中无喜,唇边却有让她毛骨悚然的微笑。她被关在这房里,曾偷听到过外面郑家家丁悄悄议论。局面大变,二娘子在京城里得到了贵人相助,迟早要让洪副将父子斩首,还故意放了苏少夫人回苏家。她为的就是要闯进苏府,逼死苏家。
“二娘子…奴……奴只是…只是许老爷离家在外时侍候他起居的人。家里母亲收了他一百贯的身价钱…”她颤抖着,不去看那药盏,“奴不想…不想喝这药…”
“…不想喝,就听我的安排。”
郑二娘子那时候居然就这样轻易放过了她,汪云奴如今想起,都觉得意外。
“我今天心情好。”
当时的郑归音突然笑了,双眸清亮,她手指尖推着那盏药水,慢慢翻倒在了乌翅木桌面上,横流的水渍倒映出她渐柔的眼神,
“总算有人值得。没有辜负那样蠢愚多情的我。”
汪云奴能看到郑二娘子嘴角的微笑,一年后,她也终于想通,郑娘子嘴里说的那没有辜负她的人是赵若愚。她想到这里又是不安,又是自喜。赵公子的心上人却是她汪云奴。乘坐的江船在钱塘江中而行,她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白胖儿子,满眼都是庆幸。
“还有多久到临安城?知会赵公子了吗?”她焦急问着,窗外是钱塘江,她坐着在三江口换上的江船,屏风外走进来的妇人是赵若愚的堂兄赵若诚妻室马氏,马夫人安慰笑道:
“快到了。但你母亲的事,不知道我们家的若愚得到了消息没有。平城郡王比我们晚几天上京城,我们还是要早点给他递个消息才好。”又安慰,“你放心,你母亲难免受些委屈,但她不会有危险的。”
“…”汪云奴眨眨眼,没有出声,低头拍着自己的孩子,她自然知道汪孺人的本事绝不可能有危险,只要能比平城郡王先到京城,她觉得就是好消息。至于养母汪孺人,她心里忐忑着:
“这一年我送给她送不少钱,她不会把我再卖一次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