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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的齐氏收藏了很多书。
新旧不一的书籍堆满了一个个乌木书架,浅淡的墨香充盈鼻尖,桌前铺开一幅尚未完成的雪落梅花图。
年幼的她好奇地拿起来玩耍,毛笔上沾染的颜料染红了手指……
“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三姑娘指着书上其中一行字磕磕绊绊地念道。
齐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抽出三姑娘手中的书说道“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是这么断句的,再跟我念一遍。”
“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三姑娘重复了一遍。
“你九岁了,之前没有学过认字吗?”齐氏问道。
“我学过的!”三姑娘涨红了脸说道。
“那必然是学得不认真,怎连这几个字都读不下来”齐氏挑起眉头打趣道“看了哪些书?”
“《女诫》、《内训》……想起来了,还有《女论语》,这些我都读过。”三姑娘扳着手指算自己读过的书,骄傲地说道。
齐氏一怔,刚才的那点笑意转瞬变从脸上褪了下去,就连她那星子似的眼眸也暗淡了。
“……那些书不好,我教你看其他的书。”齐氏说道。
“什么书?”三姑娘问道。
“有意思的书,比那些女诫强的书。”
齐氏拉着三姑娘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推开窗就看见院子里的一池荷花。
“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耦,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是有人在下棋吗?”
“下棋的人拿着棋子而决定不了下在什么地方,这样的人必定胜不了对手。意思是告诫众人举凡做事不要犹豫,平白错失良机。”齐氏说道。
齐氏挑了很多书给三姑娘看。
“怎么这些人都有这般多的名字,还都取的这样古怪?”三姑娘看了几本书以后问道。
“不是名字,比如说这个青莲居士,这是他给自己取的别号,李少玦,这才叫他的名字。”齐氏正在窗前弹琴,头也不抬地说道。
“就像母亲你叫赵齐氏一样?”三姑娘问道。
“我不叫赵齐氏。”齐氏苦笑开来,走到桌前提笔写了三个字,说道“我叫齐雨棠,不是齐氏,更不叫什么赵齐氏。”
“但别人都没有这样叫过您。”三姑娘茫然地说道。
齐氏低着头不回答,说道“你也不叫三姑娘,你叫赵素馨,记住了这才是你的名字,不是一个赵氏。”
三姑娘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她能感觉到母亲又难过了,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难过。
齐氏爱玩也会玩。
她找来竹架薄纸自己动手做灯笼,又亲手在上面绘了灼灼桃花,还会弹琴和画画。
春日里面收集了花瓣做香露,叫戏班子进自己的院子里来唱戏解闷,还在大雪的天里烤肉吃。
齐氏玩时很痛快,玩完之后又一个人躲在屋子里谁也不理。
三姑娘的父亲,这赵府正经的大老爷要立叶姨娘做二房。
她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急了。
“夫人,这事绝对不能成啊,老爷这么干是将您放在什么地方!”柳青媳妇恼怒的说道“以前您侍奉公婆不在这里,老爷才将管家大权交给叶姨娘。但既然如今您回来了,打理内宅这事就应该交给正房太太,她一个姨娘也配!您性子不争不抢,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过日子,这事也就算了。但如今老爷居然要为那个狐狸精在官府立正式的纳妾文书,这成了正经的二房良妾,那可就麻烦了,您要早做打算及时出手才行!”
柳青媳妇原本是齐氏的陪嫁丫鬟,打小与齐氏一起长大,这些话虽然说的不恭敬,却全是一心一意为齐氏打算。
齐氏正忙着弄一种新颜色的颜料,当时听了这消息以后漫不经心的说道“老爷开心就好。”
“您应该立刻修书回娘家给大少爷,叫大少爷赶来为您主持公道。”柳青媳妇说道。
她口里的大少爷指的是与齐氏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哎呀,弄那么麻烦做什么?”齐氏懒洋洋地说道“何必费那么大劲和那帮蠢货斤斤计较,多没意思。”
“夫人!”看到齐氏这般模样,柳青媳妇气得直跺脚,转身连个礼都不行,就跨出了房门。
“都是叶姨娘那个狐狸精的错,害得父亲与您生份了。也不是那女人从哪里学的这些手段,竞生了这般上位的心思。”见到柳青媳妇走了,三姑娘说道。
“这话谁教你的?”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都这么说。”
“叶姨娘哪里错了?”齐氏冷笑的说道“她爹娘贫穷将她卖给府中当奴婢错了?生的如花似玉错了?被你父亲强行收入房中错了?”
三姑娘愣住了,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明明是你父亲那个蠢货见色起意,这些年来他收入房中糟蹋过的丫头多了去,叶姨娘也不过是其中得他欢心的一个罢了!柳青媳妇抱怨叶姨娘让我地位不稳,失了主母的体面,与其去抱怨叶姨娘,怎么不去抱怨老爷!”齐氏越说越怒,这些年来强行压在心中的郁气都想爆发出来,肆无忌惮的说道“我受够了!凭什么我这一辈子要被拴在他赵晋风身上!凭什么我要贤惠安分的生儿养女!凭什么我满腔才华到头来却只能用来打理后宅!凭什么我要一辈子待在这小小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