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焉今日是新娘子，自然穿的是一席大红色的凤袍子
    她平时都是一身素装，难得涂脂抹粉一回，艳红的唇瓣像饱满的牡丹。然而这样盛重的装扮，却更衬得她冷艳。
    谢宴常常期盼着她能为他穿一次红色衣服，可她只有过年时候，身上才会沾点红色。
    那一年除夕，正逢奈何府百年寿辰，府里所有人，不论是杀手还是门徒，婢子还是俘虏，都穿上了红色的衣服。
    当年陆行焉只有十三岁，当奈何府里和她年纪相当的女子都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时，她个头还不见长。
    因为修炼内功，她的面色较之旁人，略显苍白。当日沈行止给她的嘴上涂了红色的胭脂，本来还想往她脸上涂，但是红衣的光泽映在她白净的脸上，就
    像涂了胭脂一般。
    奈何府里摆了长生牌，长生牌上写着不同的福话，越挂在高处的长生牌，福话越写得越好。
    但是定做长生牌的人没考虑到她的身高。
    她踮着脚，够了半天没有够着。
    陆九对万事都没太大执念，她有个信条，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她正准备离开时，谢宴走到她身后帮她取下最上方的那一块长生牌。
    仅仅一瞬间，她在他怀抱中。
    当日他运气大好，一次便摘到写着长命百岁的长生牌，她却十分有原则，非不肯接受，他拿她很无奈，只好把长生牌挂在她能够到的地方，让她亲手取
    下来。
    如此，才能算是她自己摘下的长生牌。
    后来的陆行焉和谢公子朝夕相处，也没有发现他就是当年替她取下长生牌的男子。
    因为她走那一年，身量比现在矮了许多。那时候，他已经稀里糊涂地爱上她。
    他想她，想得心都没了。除了父亲，他从没这样挂念过第二个人。
    他每天都会想，阿九变成了什么样呢？长高了么？自在了么？是不是离开奈何府，她就再也不用压抑她天性里那一分野了。
    关山再会时，她个头高了许多，人却是平和许多，年少的固执已被她克制在温和的眼睛里。
    若不是今天亲眼所见陆行焉在谢湮身边，谢宴仍以为她正在对自己朝思暮想，自以为是她不来找他，只是因为还在气头上。
    可她看到自己，一双素淡的眼睛仍是毫无波澜。
    他实在不懂命运为何要让谢欺山来做他的双生子，父亲的爱他要抢去，陆行焉的情他也要抢去。
    新人尚未礼成，不知哪个没有眼色的掌门人执剑阻拦道：
    “今日是长辛门七七四十九日生祭的最后一天，奈何府同为江湖的一员，竟在此办喜事，是未免太不尊重长辛门了。”
    谢宴心中想，真是放屁，说废话。
    尊重你，还会去灭你的门？
    但是当群众情绪一致时，只要有个人带头说出大家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剩下的人都会揭竿而起支持他，然后一群人试图用巨大的声音来证明他们是正义
    的。
    “宗主，我等无意扰乱你的婚礼，但是陆九三年前杀我等掌门，今日又灭门长辛门，此仇此恨不得不报。”
    “妻你可以再娶，我们的仇不能就此作罢，你若交出陆九，我们可以当做此事与奈何府无关！”
    谢湮一个没怎么见过光的人，谢宴不信他能面对得了这些集结在一起的“侠义”。
    谢湮也觉得这群人真是令人心烦。
    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陆行焉正欲挺身而出，谢湮却走到她身前，将她护住。
    谢湮颀长的身形像一堵墙，将陆行焉完全从这些人的视线中隔离开。
    “陆九是吾妻，夫妻一体，陆九所为即吾所为。诸位请勿为难内子。”
    各门派人见奈何府宗主护着陆行焉，彼此相视一眼。
    “不论如何，长辛门一事，奈何府总得给我们个交代。”
    众人压迫之下，只见谢湮缓缓伸手覆向自己的面具。
    双生子之间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心灵感应。
    谢宴知道谢湮要在众门派面前，摘下那方面具，将谢侯府和奈何府的关系公之于众。
    谢宴立马一个箭步走到最前方，他以内劲压制住谢湮摘面具的手，面向他道：“既然三年前各门各派为讨江湖公道举办疾青盟会，不如效仿当日，再举
    办一次。若奈何府胜，长辛门一事就此作罢，若奈何府输，认诸位处置。”
    谢宴提出的解决方案，正是众门派心中所想而不敢言的。
    但是一念起三年前九大掌门齐上都不能敌陆九一人，他们又有所犹豫。
    谢宴走到谢宴身旁，二人接踵而立。
    谢宴负手，居高临下道：“三年前奈何府让个女人出战，三年后，还请宗主亲自出战。”
    谢宴高昂起下巴，他心里想，此次真是替他们处理了大麻烦。这些人，不论是陆行焉、赵行风，还是谢湮，就让他们都来吸他的血，他的精力好了。他
    足够强大，有足够的力量替他们善后。
    他转身面向着各门派的来客：“好了，今日是奈何府大喜的日子，大家一码事归一码事，待喜事过后，咱们再商讨此次疾青山盟会应何时举办。”
    打发完这群乌合之众，他冲谢湮轻蔑一笑。
    他的眼神将他的内心精准传达给谢湮——
    瞧，我做起这些事来毫不费力。
    他虽的是神采飞扬的样子，可他脸上留下一道可怖的疤痕，任谁看了，都会怜惜三分。
    怜悯，是谢宴最恨之事。虽然他装得毫不在意，但谢湮知道他心里很介意。
    谢湮和他对视一眼，便命令夷陵阁主带着众宾客去席上坐下，再请谢宴入上座，将他人怜悯的眼神和谢宴隔开段距离。
    婚事的流程繁琐，夜里送走宾客后，谢湮摘下面具，夏天带着这样沉重的面具，捂了一头汗，他先用清水洗了一把脸，陆行焉替他收下面具。
    他们成婚是做一场戏，没必要到最后那一步。
    “今日公子与我新婚，我有样新婚贺礼赠公子。”
    谢湮奇道：“何时准备的？”
    “给公子的贺礼，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公子去新房里睡吧。”
    谢湮疑惑地进了婚房。
    灯影迷蒙，一个红色的身影被捆在榻上，他定了定眼神
    “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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