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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诚坦荡?待人以诚?不,是我年少狂傲,轻忽了人心,这次的教训我记下了。”
“既然苏姑娘认为这是一次教训,那么,下次就不会如此恣意行事了吗?”
裴玄明知故问,认真地曲解苏语嫣的意思。
苏语嫣轻哼一声:“不,是下次再出手的时候,我要把计划制定得更加周密一点,还要特别防范一下神机妙算且忠君爱国的裴大人。”
这样的明褒暗讽,原本并不能动摇裴玄的心绪,但他心中自有一番酝酿许久的苦涩,因此,再开口时嗓音便沙哑了一些,吐出的字词也是仔细斟酌:
“苏姑娘在怪罪裴某,但,裴某却有所坚持。裴某在家慈亡故那一年,就选定了这一生为之拼搏奋斗的目标。”
裴玄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坦坦荡荡地注视着苏语嫣,并不掩饰眼底的真实微光。
他欣赏苏语嫣的才干和性情,甚至有时候,他会觉得她光彩夺目,独一无二。
但是,这并不能动摇他对一些理念的坚持,他心中有自己追求的“道义”,即便,这些理念道义同苏语嫣的行事作风存在分歧。
裴玄的许多话没有明说,但苏语嫣却了然一笑。
“我明白的,裴大人,你我道不同而已,这是一开始就注定好的。”
这话说完,木屋内安静了一瞬。
两人都觉得有些怅然,心底的,曾经的,那些渐渐清晰轮廓的悸动,再次被不着痕迹地掩盖住,苏语嫣的目光越发的明锐坚定。
“裴大人,这次是你技高一筹,不过,我也不遮遮掩掩的,明白告诉裴大人,信王的命,我记在心里了。”
裴玄沉默了片刻,沉吟开口:“苏姑娘,裴某想问你一句,若是这次裴某不提前出现拦截,让你真的刺杀成功,而后再及时撤离,你真的认为此事能够就此风过了无痕了吗?”
苏语嫣知道裴玄要说什么,她心中自有得失衡量,因此,只是懒洋洋地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裴玄一眼。
裴玄今日想把自己的想法说透彻,尽量减少两人之间的隔阂,因此,尽管有些东西是心照不宣的,但他仍然继续说了下去:
“你离开洛京城的事,隐瞒不住,津川府总督接到的匿名举报,其实细查起来,你和你的人仍然会引起朝廷方面的注意。
苏姑娘,这个天下是陛下的,他若是真要想计较什么事,其实普天之下是没有多少秘密的。”
“陛下便是查出来又如何,信王曾经想要他的性命,现在依旧要谋朝篡位,为了这种兄弟,陛下真的会对我这个凶手动震怒吗,真的会大发雷霆吗?”
裴玄摇头:“以我对陛下性格的了解,他不会大发雷霆,但是,他会非常不悦的。
皇家人,可以自相残杀,却不容外臣百姓挑衅报仇。
即便你有充足的报仇理由,但是在陛下看来,你的行为就是僭越,就是在挑战皇室威严、枉顾尊卑。
今日,你能杀一名亲王,谁知明日能不能刺杀皇帝呢?”
苏语嫣睁大了眼睛,她一面惊疑裴玄此人会和她说出这样“不知深浅”的话,一面忍不住心生不忿。
“裴大人是在和我说君臣纲常,伦理尊卑么?”
裴玄摇头:“我只说人心如此,世道如此,苏姑娘的一些想法和做法,在许多人看来,是大逆不道的。”
“那么,裴大人也认为我大逆不道吗?”
“若是如此,裴某就不会为苏姑娘安排这处木屋了。”
这话让苏语嫣忍不住坐直了身体,她把裴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忽而一笑:
“我刚刚说大人是忠君爱国的好臣子,这话倒是有些名不副实了,大人能坐在这里和我说出这番话,看来也不是多忠心耿耿的臣子,说不得,大人你比我还要狂妄呢?”
裴玄眉目端凝,沉声申明自己的立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开万世太平,这是裴某的夙愿。裴某所有的坚持,并不是为了一朝一君,一姓天下的春秋万代,为的是清平岁月,烟火人间。”
这话掷地有声,苏语嫣心中触动,但她不会因为这一份欣赏和认同就改变自己的想法。
“大人的坚持,我大概懂了,你非要把信王的性命留到三堂会审,圣意裁夺,无非是追求一个律法公允,秩序清明。
你认为我不该行私刑,不该随意剥夺其他人的性命,可是大人,你所坚持的条条框框,就真的公平吗?律法之外,还有人心。”
“人人都有私心,所以更不能任性行事。”
“大人不许我任性行事,焉知明日陛下和太后就不会任性行事了?
杀人当偿命,谋逆当凌迟,但是轮到信王崔瑾,我不信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难道皇室血脉,太后亲子,就天生比别人更应该活下去吗?”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王子犯法,不与庶民同罪。”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就是对的吗?大家习惯了这样的差距,就不需要改变了吗?”
“当然需要改变。”
裴玄声音低沉,目光坚毅:“苏姑娘可知,陛下登基之前,大启朝勋贵家族子弟若是杀害平民百姓,只需赔偿白银五百两,戴枷锁囚百日,若是受害者的亲人愿意出具谅解书,接受更多的赔偿,勋贵子弟甚至可以免除百日牢狱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