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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
她断了手臂被阿娘拘在家中不能外出时,她曾在心里默默的、长久的规划过报仇这事。
她曾想过好几条报复的手段。
第一散布她的恶形恶状,败坏她家独女名声,让她们母女都嫁不出去。
第二半夜烧她房子,让她从此露宿街头,行乞为生。
第三用银子砸她,让她痛哭流涕,跪地道歉。
然则芸娘自从经历了药蓉这件事,道德水平就高了很多,对第一、第二条下不去手,第三条自己虽然出了口恶气,最后依然要便宜那恶妇,不划算。
装神弄鬼那一套,自她被石阿婆救醒后,她就对神鬼之事心生畏惧,再不敢造次。
而直接打那恶妇一顿,以她的身手,只怕她另外一条手臂也要断上一断。
如何教训那恶妇竟成了萦绕在她心头的执念,既想不出法子,又不愿放下。
一直到最近石家发生了一件几乎断了血脉的之事,她才从中受了启发。
这事情的中心人物是贪吃、爱钱、人怂的石伢,导火线却是石阿婆的职业素养。
因着石阿婆一直在断断续续替人驱鬼当神婆,对污秽之物十分抵触。石家院子里的茅房便闲置了下来。
白日里,石家人长期借用李家茅房。
夜里,尿盆派上用场。
这一日石伢清晨早早被尿憋醒,原本要在尿盆里解手,怎知那盆子经过一夜已经被尿满,要是再继续用势必要被尿点子溅脏亵裤。
此前他曾溅湿了亵裤,她阿婆为了小惩大诫,故意不给他换干净底裤,他便穿着湿漉漉的底裤站在日头底下等着晒干。
他原本想着湿漉漉他人只当亵裤是被水打湿,怎奈气味泄露了真相。
芸娘为这事嘲笑了他一整年。
自此,他在小解晨尿这件事上十分谨慎。
但凡那尿盆子已满过一半,他便再不能去增添一些,一定要出去在对面破柴房里解决。
虽然不久前那柴房已经垮了,可遗骸还在,依然是个适合小解的地方。
故而每个早上的这个时刻,石伢的行踪是十分有规律的。
这日石伢睡眼惺忪的解完手,转头要窜进家门时,忽的旁边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枚铜钱,在晨曦里熠熠生辉。
有钱不拣是傻瓜。
石伢毫不迟疑的将铜板装进口袋里,然后下意识的往附近瞧。
他的绿豆眼立刻敏锐的发现,几步之外,又有熟悉的光芒闪动。
如此往前走了一段路,他竟拣了四枚铜钱。
大清早走路竟能捡钱,这真是意外的一条财路呢。
当他拣起第四枚铜钱后再往前走,这次如论如何都没有第五枚铜钱出现了。
他其实是个极容易满足之人。
他正要高高兴兴的回头,立刻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不远处站着位穿戴长相都不出奇的五旬老妇,手里拿着只鸡腿正向他晃动悠。
此时他还有些矜持,对着老妇一摆头:“我不要,我有钱,刚够买一只呢!”
刚拣的还热乎的四文钱再加上他兜里原本就有的一文,正好凑够一只鸡腿的钱呢。他可是鸡腿的老主顾,知道行情。
老妇笑道:“你的银钱只够买一只鸡腿,你吃了你阿婆怎么办?”
他舔了舔下唇,固执道:“我可以和阿婆一人一半,或者我不吃,都给阿婆!”
老妇到了他身边,抚着他额头赞道:“真是个孝顺孩子。如果你先吃了我手里这只鸡腿,我们用你兜里的铜板再去给阿婆买一只。如此你既尽了孝道,自己也能一饱口福。岂不是两其美?”
石伢想一想,还真是个好法子呢。
在他将鸡腿接过来咬了一口之后,他保持了最后一次理智,他问:“阿婆,你为什么要送我鸡腿呢?”
老妇的笑脸凑近他,张开嘴说了几个什么字。
然而他一个字都没听清楚。
他那时晕了过去。
秋日清晨的偏僻之地里,周围人不太多,老妇熟门熟路用手上的大巾子盖住石伢头脸,抱着他一路小跑,钻进路边一辆不起眼的骡车,低声说了句:“得手!”
鞭子“啪”的甩响,骡子吃痛,撒开四蹄疾驰起来。
普通的一天,普通的骡车,没人留意一个穷苦人家的娃儿中了旁人圈套,被药晕后塞进骡车,一路送到了码头。
此时码头上出行之人不多。老妇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上了船,还同一旁的艳丽妇人热情打招呼:“我带孙子去串亲戚,起的太早,娃儿瞌睡……”
柳香君这位艳丽妇人见一旁的老妇十分健谈,便同老妇打趣道:“真让人羡慕,四十出头孙子便这般大了!”
老妇笑道:“他婶子真会说话,老婆子我都五十啦!”
两人说说笑笑等开船,那船夫见船上只有这两个半船客,硬是拖拖拉拉不肯走,直到再上来两人,忖着一时半会等不到人了,这才无可奈何的起了锚划了篙,往下一个码头而去。
两岸景色极好,然而看多了也便了了。
老妇怀里抱着石伢手脚发麻,换了个姿势,又同柳香君攀谈起来。
两人先是从近日那忽晴忽雨的天气说到听闻附近某处河坝垮塌被及时堵上,又说到近日的菜价肉价,逐渐就放开心怀说到了个人私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