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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走在前面,带着芸娘进了衙门。
这衙门是一座四合院,院里每个门里都是户部各司其职的官员。
芸娘自进了衙门,那将将才住了的嘴便张大,声音比在外间叫的还大:“左屹,阿爹,你家里虐待娃儿,吃不饱肚子,睡的冰炕……”
这左屹过往十几年严于律己,既不好色,也不贪财,当官做事严丝合缝,不留一处把柄。
今儿竟然来了女娃喊“阿爹”,还口口声声说“被虐”,过往与左屹关系好或不好的官员纷纷探了脑袋,意欲将这千年难逢的热闹瞧上一番。
偏生这女娃还格外明白各官员的心中所想,自穿过廊庑,进了四合院,便再不跟那衙役,而是自己顺着最近处的房门一间间打听。
从每处门里进去,芸娘便将背上柴火颠上一颠,生怕旁人不知道她身份一般,主动问道:“我阿爹是左屹,我是他二女儿。你知道他在何处办公吗?我在家中吃不饱饭,前来寻他……”
被问到的官员明明能说清左屹办公的房舍,偏生不好好同她说,只将注意力放在芸娘身上。
一些人问道:“左家妮子,你这腿是怎地了?”
芸娘便加油添醋道:“肚子饿的慌,想外出寻饭,下人姐姐们拦着出不去。从墙头上翻出去时摔得,好像摔脱了臼,阿叔要不要看一看……”
不等那人点头,她便脱了绣鞋,虽还留着罗袜,可从罗袜外面便能瞧见脚踝处肿的极高极大。
又有一些人将目光聚焦在她背上的柴火上:“左家妮子,你背柴火作甚?”
芸娘颠一颠背,双手往虚空里一抓,前后一旋,做出个烧炕的姿势:“家中只有大丫头,没有粗使丫头。没有人烧炕,也没有柴火。我买了柴火,打算自己烧……”
就有不嫌事大的人继续挖掘道:“小姑娘,看你细节嫩肉的模样,不像个做粗活的。你会烧炕吗?”
这句话问的芸娘心里一酸,当即瘪着嘴,流了几滴泪珠,哽哽咽咽道:“我也是我阿娘捧在手里疼大的。可如今进了左家,寄人篱下,自然不能想着当小姐,该烧炕、该洗衣、该缝缝补补的活计都得学上一学……”
她说过这些话,又继续往下一个房门里蹦去,依然将那寻找阿爹的话问上一问。
户部衙门的四合院,实则并不大。这一头有人像芸娘这般清脆高声的说话,那一头就能听见动静。
可巧左屹这些日子为户部之事操心,日日都伏案忙碌,身子活动的少些,这出恭之事便有些勉强。
芸娘在衙门外扬声呼喊时,他正巧进了后院茅房。
这一蹲,花用的时辰便多了点。
等他出恭结束,为今日终于能排泄一番而暗自松了一口气,正神清气爽的从后院踱出,顺便欣赏一番被他忽略了的初冬美景时,四合院里的景象同他钻进茅房之前的死气沉沉已大不一样。
活泼,活泼的多。
他不知道的是,仅仅是他出恭的时辰,他家中的龃龉之事已被六部衙门的同僚知道的清清楚楚。
等他顺着月亮门出了后院,看见四合院里围站了一圈的同僚,面色各异的围观着正中间一位背着柴火的小姑娘时,他还未看清到那小姑娘是自己的骨肉。
此时,他还抖了把官威,沉着嗓子道:“怎地都聚在此处偷闲?一大堆的事情,都做完了?”
便是这时,中间那背着柴火的小姑娘尖着嗓子唤了声:“阿爹,我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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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屹办公的房舍里,芸娘坐在椅上,将伤着的那只脚担在左屹平日写奏折的桌案上,哭哭啼啼道:“你月月都令人来劝说阿娘,让我们去京城,和你当一家人。如今我们来了,你将我们往那院里一丢,死活不论。”
她啪的将袖中一大叠银票拍在桌上:“左大人,你此前在江宁,知道我们过的什么富贵日子。你瞧瞧,我像是那吃不起饭、买不起下人、睡不上热炕之人?没理由我们来了京城,反而过的比下人都不如……”
她的声音又响又亮,这一番内幕又被其他房舍中竖着耳朵的官员听了去。
众官员私下里纷纷议论:“听起来,左屹纳的还是一门贵妾,家中财力雄厚哦……”
左屹被芸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泣模样引的心酸,将她拍在桌上的银票塞进她怀中,抚着她额发,冷着脸叹了口气:“是阿爹的错,阿爹原本以为你母亲都安排的极好……”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走,回家……”
一把将她从椅上抱起,便要步出房里。
芸娘忙忙回头指着靠在椅边的柴火:“我的柴火,我回去还要烧炕……”一双腿扑腾个不停,誓死要带着柴火回去。
左屹又一叹气,回身将柴火背在自己肩上,沉痛而沉重的出了衙门。
第221章 两个女人之间的博弈(一更)
左府后宅。
李氏房里,左屹坐在太椅上,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晦暗。
芸娘坐在炕沿上,将受伤的那条腿搁在炕沿,另一条腿垂在边上,一晃一晃又一晃。内心里的神采与她这便宜老爹完相反。
她同左屹回来时,院里这三间炕果然还没烧。
而李阿婆当时正守着几碗冷冰冰的菜肴,一边哈着气一边填饱着肚子。
左屹抱着她进了院子,有惊慌失措的下人迎来。那时左屹还忍着心中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