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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教养极好,实在不像个护工的女儿。
任勤勤这是第一次体会到和这些上等人“同桌吃饭”的感受。
沈铎没忽悠她,这滋味确实挺别扭的。
这些人的教养都是极好的,看不起你也不会明摆出来。只是那笑容,像兑了水的牛奶,闻着香,喝着却特别不是个味儿。
同他们交谈时,那种被排挤的感觉,从他们的眼角眉梢,冷淡矜持的眼神,还有,不冷不热的寒暄中一丝一缕地透出来。人像是站在空调出风口,被吹得骨缝都发凉。
上了桌又如何,人家打心底觉得你是来蹭饭的。
还有人大概是先前被沈铎整过,对着王英母女就不那么客气。王英为了儿子忍,任勤勤为了母弟忍,将对方不冷不热地应酬过去了。
任勤勤观察,不仅她觉得难受,那些姓沈的人也未必全都喜欢。
正所谓选择来的朋友,生出来的亲戚。血缘姻亲把人绑在一起,不相亲也得装出相亲的样子来。
就拿沈铎举例吧。
今天在座的,有好几位都差点被他送进号子里吃年夜饭。可大家背地里掐得鼻青脸肿,当面又要被一脉血缘捆绑在一起,端着吃饭喝酒。
沈铎也是个促狭的,还专程去给沈大伯和沈三叔敬酒,张口就是赔罪:“侄儿年轻莽撞,光顾着公事公办,没留神连累了两位叔伯。”
这下连“没头脑”都不高兴起来,险些没把酒泼在沈铎脸上。
沈大伯将弟弟摁住,哈哈一笑,拍着沈铎的肩:“侄儿初生牛犊不畏虎,很有你爸的风范!”
这句成语就用得不妥当,骂沈铎是傻大胆呢。
沈大伯的长子沈钦,三十出头,是个肤色黝黑,肌肉爆衫的壮汉,个头比沈铎矮一截,但是气势不输人。
他一亮相,任勤勤还以为他要提起铜铃大的拳头,朝沈铎那张清俊的小白脸上招呼。
沈钦却是豪迈一笑,挥手夺过了沈大伯手中的酒杯。
“阿爸肝不好,这酒我替他干了!”咚咚地连灌满满三大杯白酒,先干为敬。
沈铎便宜都占了,酒不好不喝。三杯白干下肚,酒气涌上来,白皙的俊脸浮着一层桃花,还怪招人疼的。
大堂哥陪着沈大伯走远了,忽而回望了一眼,那道目光像是一根银针射过来。
任勤勤不禁抬手揉了揉乱跳的眼皮。
*
夜宴过半,气氛越发热烈。
客人们大都放下了筷子,端着酒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王英也和一位带孩子的少妇谈起了育儿经。
任勤勤百无聊赖,便揣了一个橘子,去阳台上看孩子们放烟花。
沈家办事很讲究,请了专业人员来放烟花。烟花全都由机器操作,像发火箭似的送上天,轰轰烈烈地炸开,绚烂壮丽。
夜空被五彩缤纷的花火渲染成了一张锦绣华毯,空气中飘浮着硝烟味。任勤勤倚着栏杆,慢悠悠地吃着橘子,终于在这个异国体会到了一点熟悉的年味来。
突然一群男人大声喧哗着从身后的走廊里经过,引起好大一阵骚动。
任勤勤的耳朵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老七那个夭寿仔躲哪里去了?”
“他躲得了今日,也躲不了……”
这群人喝得醉醺醺,如一群闯进村的狗熊一样,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任勤勤探头望了一眼,又朝他们来的方向望去。
那里是大厅隔壁的一个小副厅,今日用来做备餐间。宴席的上菜工作已结束,又还没有到撤桌的时候,佣人们都在别处忙碌,厅里空荡荡的。
任勤勤在小厅里转悠了一圈,什么端倪都没看出来。
她打算撤退,刚转过身就,和门缝里一张人脸对上了眼。
沈铎一脸木然,两眼直勾勾,都不眨一下。任勤勤被吓得魂都要飞出天灵盖。
好在沈铎随即打了一个酒嗝,将气氛缓和了下了。
“哎哟我的祖宗!”任勤勤左右张望了一下,推开小门挤了进去,“原来你真在躲他们呢!”
这里是一处杂物间,沈铎躲在这里,和臭拖把烂抹布为邻,还真是孟尝君亲自钻狗洞。
这家伙后来肯定又被沈钦他们灌了不少酒,人靠着墙都不大站得住,脸颊酡红,一双眼睛泛着水光,真是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任勤勤想笑又不敢笑,凑上前说:“他们已经走远了。你能走得动不?”
沈铎歪着脑袋盯着任勤勤,语气有点怪:“任……勤勤?”
“哎,是我。”任勤勤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比了个二,“这是几?”
沈铎啪地打开了任勤勤的手,张开虎口,把她的脸当个气球似的给捏住了。
任勤勤:“……”
“呵呵……”沈铎道,“小猪猪……”
一道闪电劈中任勤勤的百会穴,她差点像个气球一样炸了。
只见沈铎一向没啥表情的脸就像解了封印,突然活了。他咧开嘴傻笑,捏完了任勤勤的脸,又对着一个倒着放的棉条拖把斜眼。
“朋友,你怎么不转过脸来?”
“它转过来要真有张脸,还不得吓死你!”任勤勤扶额。
完了,显然喝过了头,人格都切换了。
这样的沈铎是断然不能丢下不管的。任勤勤和沈铎共享一个弟弟,于是也共享一张脸面。她可不能让这样的沈铎跑出去发酒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