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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寒舟挨个问过去,大部分人都说过了,少部分人认为不算过火,对待罪犯就该是这种惩罚。
不过,即便是认为“没什么”的人,也觉得那得了王妻恩惠的男子折辱她,非常令人不齿。
于寒舟问过一遍,便站起身来,冲众人拱了拱手,然后说道:“我非常庆幸,自己长得美丽,否则我的下场便跟那王家女眷是一个下场。”
众人一愣,想起她的身份,渐渐明白了今日这一出的缘由。
众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觉得被她设计了。真正邀请他们来此的人,并不是闵修然,而是她。明面上是游湖赏景,其实是给他们下套。
教坊司的存在,在座众人没有不清楚的。纵然他们踏足的都是高雅之地,却也知道其他地方的污浊。
一想到面前这个女子的身份跟其他罪女并无不同,只是格外美丽、柔顺、有才情了些,心中的感受便有些异样。
再看她时,在欣赏当中多出了几分轻蔑和鄙夷。一个贱籍女子,竟然如此不知身份,给他们下套。
“我吕家原有二十几名女眷,现在仍存活的不过八人,前几日我见到了自己一个小妹妹,她实在是惨。”于寒舟简单描述了几句,然后道:“我想将她们救出苦海,却又觉得不仅仅是她们身处苦海,数千名女子都身处苦海,未来还有更多人要遭受这苦难。”
众人听得这里,微有动容。
她即便不识相,拿俗务扰他们清闲,却不是为了她自己,这让他们略有些原谅她了。
就听于寒舟继续说道:“我读书不够多,人也不够聪敏,实在想不到法子,只好请诸位先生来此。”
她十分诚恳地表达自己的钦佩和敬仰:“诸位先生乃是天底下最有学问,最敏捷多思之人,我想着,如果天底下还能有人给予苦命人一点公道,非诸位先生莫属。”
顿了顿,略有怅惘地道:“假如诸位先生都想不出法子,这世间再无人可解。”
说到这里,她坐回去,拨起了琴弦。
又是那种憋闷的,挣扎的,反抗的,却又总也突破不了什么的琴音,听得人难受。
众人听着她的琴音,倒比方才听她说话要触动得多。一时间,气氛变得僵凝。
他们看着坐在琴后的女子,她比往日里哪一次见过的都要漂亮些,也不知是不是此时添了几分哀愁的缘故,更加令人心折。
众人想起她往日的种种好处,以及跟她同样情况的女子所遭受的折辱,再想到刚才她所讲故事中的王妻、大小女儿,便叹了口气。
“犯下过错,本应受到惩罚,但是这等惩罚,未免过于残忍,有违人性。”一曲终了,于寒舟站起来,深深拜下,“请先生救命。”
“请先生救下数千可怜性命。我等永远感激先生,为先生立长生牌位,日日为先生祈福,感念先生的大恩大德。”
最终,诸位先生们还是被说服了。
主要是,他们不点头,于寒舟就一直求,然后画舫就一直不靠岸。
也是闵修然作怪,他把宴请地点设在画舫,游至湖中心,这让想要拂袖离去的人,不得不留在画舫中——他们总不能跃入水中,逃回岸上,那样还有何颜面?
再说,喝了一肚子水酒,人有三急,诸位颇好颜面的先生都忍不住了,急切想要上岸。
再被于寒舟一求,便半推半就,答应下来:“我等会联名上书请愿,事成不与成,就看你等的造化了。”
原本,他们不愿意沾这等俗事。沾上了,若解决不掉,既跌名声,又损颜面,还徒增烦恼。不如寄情山水,诗酒高歌,过这苦难人生。
但是于寒舟说得可怜,加上他们闲云野鹤久了,心中的确积攒了许多的郁气。如今众人有志一同,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多谢先生!”于寒舟深深拜下。
画舫这才靠岸。
送走诸位先生后,于寒舟对闵修然道:“诸位先生联名上书请愿,皇上不得不重视。若在朝堂上提起,你便帮忙应个腔。”
她让闵修然帮忙出主意,比如一旦取消了教坊司中的事务,缺失的这一块收入如何补足?可以让女子耕种荒田,纺丝织布,刺绣,或者抄书,再或者教给她们别的技艺,分配劳作。
“我会说的。”闵修然应道。
于寒舟这才松了口气,对他深深拜下:“此事多谢闵大人相助。”
闵修然没说话。他此刻看着她弯下的脊背,神情有些复杂。
在刚才画舫之中,她说服诸位先生时,他便对她生出了钦佩之情。
他从前对她没有钦佩,只有浅薄的喜欢。那时的她有才情有美貌,又有点郁郁不乐,实在惹人怜惜。然而此时的她,却令他觉得,什么叫才女?
不是会念诗,会弹琴,就叫才女。而是心怀怜悯,坚忍不拔,这才是他心目中的才女。
从前那个眉儿姑娘,如同一张薄纸,风一吹就碎了。而眼前这个,却在他心中愈发清晰鲜活起来。
“对了,你上回说的那个李光,我并没有查到此人。”忽而想到什么,闵修然说道。
于寒舟微讶:“怎么可能?”转而想到那人狡猾的性情,皱起眉头道:“莫非他骗我?”
想到这里,冷笑一声:“他拿名字骗我,可他的样貌骗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