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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左宗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慕岚的眼睛里依旧是一片冷漠和肃然，掀不起一点波澜。
    长久的沉默里，灵堂里只有钱纸燃烧的声音在作响，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
    良久过去，被暗淡的光线所笼罩的慕岚终于低低地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觉察的空洞：“左宗，你错了。”
    “慕家和我以前不是一体的，现在也不是一体的，以后就更不会是了。何谈什么慕家是我的羽翼呢？霍之洲要闹就由他去闹，我说过我和慕家再无瓜葛，慕家的衰荣都和我无关。我累了，我不想管了，我只想好好的送我妈妈下葬，然后……逃离这里的一切，去找那个一直在等待我的人。”
    慕岚真的觉得很疲惫，他对未来已经没有了追求，仇恨什么的都已经放下了。
    毕竟造成他悲剧的人都不在了，他现在已经是孑然一身了。
    他不想管慕家，不想管是是非非，什么都不想在乎，只想带着江满月逃离这里。
    他知道霍之洲或许是要对他出手，霍之洲以为对付慕家，就是逼他出手，可是霍之洲万万料不到，如今他没什么好在乎的了，他连慕家都不在意了。
    霍之洲的针锋相对，对他来说就没有任何的意思。
    他只是累了，倦态了，想要离开这个阴暗的地方。
    他带着满月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里的一切都和他们再没有关系，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那不是他想要追求的生活和未来。
    左宗震惊了，“您要撒手离去？可是组织里的兄弟怎么办？南成天现在虽然安分了，但是不代表你放权给他，他就会放过你。你如今放下慕家和组织，你只会被傅家和霍家，包括南成天的人，三方截杀！”
    “三少！”左宗激动的上前，一把抓住慕岚的手臂，“您听我一句劝啊，您可以消沉一段时间，但绝不能束手就擒。你现在放下屠刀，绝不是回头是岸，他们知道你隐退，只会对你赶尽杀绝。难道您在这里混这么久，如今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不能放弃啊，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您要去过平静的日子，我们不拦您。但绝不是现在，您不能这样放弃……”
    慕岚缓慢地闭上了眼睛，苍白俊美的脸庞被打上了一层阴翳。
    他沉默着，更显得肃然和冷漠。
    赶尽杀绝。
    是了。
    他怎么就忘记了，他一直游走在这个危险的圈子里，就算他想金盆洗手，他要隐退而去。
    可是又有多少人会相信他呢？恐怕只会认为这是他的计策，趁他放松警惕，对他赶尽杀绝。
    他开枪打伤傅庭凌，就是为了迷惑南成天和慕老爷，如今慕老爷已经死在他面前，那些资料都被他亲手烧成了灰烬。
    慕老爷变成了死人，再也威胁不了他。
    南成天才从狱中逃脱，不会那么蠢笨去捅破他的组织。
    如今，霍之洲对他不依不饶，他还能如何呢？
    他自认为没得罪过霍之洲，这实在是霍之洲欺人太甚。
    傅庭凌已经亲口否认不是他对慕湛下手的，那就是霍之洲自作主张。
    霍之洲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霍之洲进行到哪一步了？”慕岚按了按皱着的眉心，状似无奈地道。
    左宗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准备深挖组织的事情，如果您不保住慕家的势力，最后用组织的势力和霍家对抗，只会很快被霍之洲挖到底细。只有得到慕家，才能给兄弟们一个新生，才能洗白我们的兄弟们，让他们都有改过自新的自己，好好的做人。”
    如果慕氏集团没了，那慕岚就相当于失去了一块可以抵抗伤害的靠山。
    组织是慕岚手里用得熟悉的一把刀，出手就要人命，但却危险无比。
    而慕氏集团，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大山。
    两者合一，稳如泰山。
    黑白两岸，都有他的势力，还怕什么呢？
    左宗会这么激动，不仅是为了慕岚，还是为了那些兄弟。
    他们做梦都想摆脱组织，是不可能看着慕岚半途而废的。
    慕岚低垂着目光，一下一下的往火盆里丢着钱纸。
    那飘荡在空中的烈烈火焰，映到了他幽暗的瞳孔里。
    那里，满是绚烂的火光，那火光十分的刺眼。
    “三少……您还在犹豫什么呢？您应该要立刻下决定，慕家本就是你的，现在慕家无人，您帮着守住慕家，这才是最应该做的事情。”左宗一个劲的劝说着，恨不得立刻就让慕岚点头答应。
    但偏偏慕岚岿然不动，他的目光隐隐带着极大的压迫性。
    “好了，不要再说了。让我考虑考虑……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让我静一会。”
    慕岚的脸色已经不好了。
    他如今是半天退不得了，一步一步的被所有的事情推着前进。
    但是他想要回头。
    最后啊，他回头的路只会越来越远。
    或许，他这一辈子都回不了头。
    “那我先带着兄弟们离开，随时听候三少你的差遣。”左宗恭恭敬敬的道。
    慕岚淡淡的点头，眼眶四周的猩红慢慢地散去了。
    他漫不经心的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胸腔处。
    透过厚重的大衣，他感受到了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他按紧了身体，除了她的呼吸是热的，他全身都是冰冷的。
    “妈，如果我真的回不了头……我该怎么办？”
    他僵硬的抬起头，看着骨灰罐上的照片，目光罕见地露出了一丝脆弱和惶恐。
    他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他走到今天，失去了能够失去的东西。
    现在他的路越来越窄了，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失去了。
    他想脱离那个漩涡，保住自己的生命，带着江满月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他们一家四口平淡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他知道啊，他的满月其实一直想要的就是平淡的生活。
    有家，有猫，有花草，有一个宝宝……
    那是江满月向往的家庭，而不是如今的风雨飘摇。
    但他发现他已经停不下来了，他身上的枷锁一层一层。
    他想放过自己，放过这一切，可是偏偏有人不肯放过他，有人就是要逼他堕魔！
    他讥诮自嘲的笑了，眼睛里滑过一丝痛苦。
    “走下去吧。”
    “我会走下去的，不然还能如何呢？”
    一个坏人，突然说要做一个好人。
    不止是其他人，连他都不会相信。
    一天是坏人，一辈子都是。
    他们一辈子都洗白不了自己。
    他们这种人，注定死了都要下地狱。
    现在他觉得，如果当初慕夫人没有开枪杀慕老爷，如果真的让他死在慕老爷的手里，或许对他来说会不会是另外一种解脱？
    活着是累赘，死了就释然了。
    但那个想法只是一瞬，他知道自己不能死。
    他有要保护的弟兄，有要守护的妻子，还有要珍爱的孩子……
    他的人生不是属于他自己的，而是属于很多人的。
    他不能因为自己，就扬言要放弃，再抛弃那么多真心待他的人。
    他的人生，早就不能由自己做主了。
    他只能承载他们的期待和希望，被动的，一点点的被推动着往前走。
    不管是不归路，还是天堂，他们都不知道。
    只有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路的尽头。
    究竟是一心期待的光明，还是……冰冷残忍的黑暗？
    这一切，谁都不知道。
    “妈妈，我会走下去的。”
    “我不会辜负你对我这最后的善念，我会走下去的。从此以后，所有的恶由我来扛着，只要能给他们想要的希望和未来……我就是变得不仁不义，冷血残忍，又怎么样呢？我终究做不了慕司年，我还是只能在做慕岚，在肮脏黑暗的地狱里，化成一具腐朽的枯骨。”
    “终了了，我还是不能放弃这一切，还是给不了满月想要的平淡。”
    “她一定会怪我吧，毕竟她把她的一辈子都押给了我，她会失望的，她看我受伤，她又会哭的。”
    “我真的好想做一个温暖干净的人，我不想杀人了。”
    “可我知道没用了，我已经做了太多不可原谅的事情。我手上的血……洗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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