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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晚楼道:“哦……可这不都是我吗?”
一个穿女装,一个不穿女装。
这有区别吗?
看出江晚楼的诧异与不解,云缚慢慢摇头:“不是。”他低声道,“江姑娘和江岛主,不一样。”
江晚楼道:“哪里不一样?”
云缚不语。
要如何说,江姑娘是他一个人的,江岛主却根本不拿他当人?
明明都是江晚楼。
可就是江晚楼,就是这个人的两个身份,他始终都没有办法把日日夜夜对他颐指气使的人,看作是在雪中花海里邂逅的那位姑娘——
那是亵渎。
他不想亵渎他的神。
于是反问道:“你会一辈子都是江姑娘?”
“当然不会。”
江晚楼明白什么,登时表情变得似笑非笑,还带着点嘲讽:“你云缚算什么东西,连条狗都不如,能让我舍了原本身份,日日扮成姑娘哄你开心?”
这话说得锥心。
可云缚听过比这还要锥心的。
是以他很好地稳住了,回道:“你既然清楚,又何必觉得我不该杀你?”
江晚楼道:“也是。是我错信人了。”
轻描淡写地把过去十几年给出的信任翻篇,江晚楼再不多言,往后一靠,继续看戏。
云缚也没再说话,连继续下令都没做了。
他就站在那里盯着江晚楼看,看得后者都要以为他是不是练了什么瞳术,企图以目光来杀死自己,就听他道:“你早知我想杀你。”
江晚楼眉一挑。
云缚再道:“你早就知道,不然你不会去金玉宫。”
去金玉宫夺金玉宝珠,是云缚的主意。
彼时云缚让人把自己打成重伤,然后气息奄奄地对江晚楼说,他活不了多久了,除非能拿到金玉宝珠,否则至尊也救不了他。
他是特意挑江晚楼扮成姑娘时说的。
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提出一些条件和要求,江晚楼不仅不会拒绝,还会亲自给他办到。
于是很顺理成章的,适逢少君之争,金玉露传信请邪尊前去担任客卿,江晚楼便亲赴金玉宫,一去就是大半个月。
这期间,江晚楼在金玉宫里如何遇魔尊,如何伤圣尊,又如何进紫府如何夺宝珠,云缚是一概不知情的。他只趁着江晚楼不在云中岛的这段时间,尽力煽动众人,收服人心,然后在大半个云中岛的势力都收入麾下时,江晚楼回来了。
江晚楼是空着手回来的。
甫一回来便去看卧床不起的云缚,倒豆子般说倒了血霉碰到个新尊,不然就算金玉宝珠不认主,他也能给他拿回来。
云缚耐心地听他唠叨。
待他唠完了,坐那儿神游天外,云缚让他过来,有话要和他说。
江晚楼毫无防备地靠近了。
就是这么一靠近,堂堂邪尊以重伤之躯逃出云中岛,形容实在狼狈。
云缚本该高兴的。
可真的看到有如丧家之犬的江晚楼,他没有半点心愿达成的喜悦,有的只是热血上头褪去之后的未知的恐惧,与深深的无力。
别人不清楚江晚楼,他还能不清楚吗?
江晚楼是什么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就中了他的圈套?
尤其眼下,看江晚楼安安全全地躲在屏障里,过得比谁都滋润,云缚总算了悟,江晚楼是故意的。
故意落入他圈套,故意让他以为自己成功算计到他,故意逃出云中岛,故意倒在两尊前来求白云酒的必经之路上。
江晚楼从头到尾,都在故意配合他。
便道:“你知道我要杀你,索性将计就计,反将我一军。”
江晚楼闻言笑了。
明明心口疼得厉害,可他面上却看不出半点隐忍。
“你终于看出来了。”他轻声道,“你以为你真能伤得了我?若不是我让着你,你能穿上这身衣服,能让人喊你岛主?”
云缚喃喃道:“果然。”
听到这里,听懂事情始末的众人纷纷神色大变。
正如云缚所说,江晚楼其实很早以前就看出他对自己抱有杀心。
想杀自己的人太多,江晚楼从不当一回事。只在有次扮成姑娘被云缚尾随,他看出云缚对装扮之后的自己有着非同寻常的好感,觉得有趣,便就此开始放任,想看云缚会产生怎样的变化。
这一放任,就是整整十八年。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半点特殊情况都没发生,江晚楼都以为云缚要放弃杀他了,不料云缚假装重伤,请他去拿金玉宝珠,他知道,云缚要动手了。
云缚是他养的狗。
养了那么多年的狗殚精竭虑之下提出的请求,主人能拒绝?
于是他欣然离开云中岛,任由云缚作为。
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
他假借云缚之手,看究竟有多少人生了反骨,好在此后一举肃清云中岛;再假借云缚之手落难凡间,被两尊救下——
这才是真正的算无遗策。
“一群不成器的东西。”
江晚楼连“白眼狼”三字都懒得奉送给那群跟了云缚的愣头青,被他带来云中岛这么久,竟半点端倪都看不出,真不知留着还有何用:“我现在是没力气。等我有力气了,一个个全剥了皮扔云海。”
音落,接二连三的跪地声响起,刚刚还站在云缚身边的人,此刻全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各种辩白,乞求岛主能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