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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砚眸光轻柔,但谢容被他望着,只觉得有无数利刃嗖嗖嗖地扎过来,透心凉。
那明明是充满关怀的问话,落在谢容耳中,也仿佛是冷酷无情的一句“陛下你怎么还没死?臣都等不及了,才忍不住进宫来”。
谢容还惦记着自己的身份,怕太紧张被看出不妥,慢慢地松了松绷紧的脊背,半靠在软榻上,仿佛就有了点依靠。
然后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丞相有心。朕尚……尚有些头晕。”
沉砚敏锐地察觉到谢容对他隐约的抗拒,眉梢轻动。
宫里有他眼线,说不知陛下近况是假的。
不过眼线也只简略地告诉他,陛下约莫是沉溺美色导致肾亏,别的再没探出来,那太医嘴巴跟河蚌似的,问来问去就是操劳过度气血有亏,再扒拉不出什么来。
但沉砚不信。
就像他之前也一点都不信谢容说要退位。
沉砚一沉默,谢容就开始慌张。
他一直相信船到桥头自然直,在谢爷爷的教导下一直活得很乐观。
之前见不到沉砚的时候,他虽也担心得要命,但还能快快乐乐地吃喝睡,有条不紊地收集消息,为逃离这个皇宫做准备。
然而现在沉砚在他面前晃,他突然就开始怂起来了。
他有把握骗过那些连直视他都不敢的宫人,却对沉砚一筹莫展。
这大概就是主角和炮灰天生不合的气场吧。
谢容沧桑地想。
他将手里的小竹签随意扔到案几上,将落在他衣襟上的半片甜瓜掸落在地,慢慢地深呼吸,冷静下来。
然后决定寻求个同盟:“宛儿,过来给朕揉揉肩。”
小宛儿笑容软媚,毫不犹豫地告辞:“奴新学了一首曲子,不如趁此机会献与陛下。”
旋即便如翩跹的蝶,脚步轻盈地下了凉亭,和少年们混在了一起。
顿时变得孤立无援的谢容:“……”
他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渣男找小情人被正宫当场抓获的错觉。
这错觉太可怕了,谢容一个哆嗦,赶紧把脑海里的想法拍散。
犹豫再三,他还是若无其事地找了个话题来试探:“丞相今日进宫又是来给朕送折子的?”
沉砚道:“折子已送去书房,陛下晚些便可去批阅。”
谢容小声嘀咕:“朕不是说了一切由丞相决断,不必再送进……”
“陛下。”沉砚慢悠悠打断他,“臣今日进宫,不是为了说这些的。”
他笑容清浅,像寒冬腊月里穿过云层落下来的和煦阳光,温暖又轻柔。
谢容与他对望着,有霎时间迷失于他唇边的笑意里。
京城里无人不知丞相大人容貌出众,风采折人。
甚至私下里许多小姑娘家都脸红红地悄悄称他为玉人。
温润如玉的玉,天人之姿的人。
谢容想起那天第一次见沉砚的时候,他也有失神过。
沉砚的容貌不是很精致昳丽的那种,论漂亮,在场的少年们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比他漂亮。
但是谢容就很喜欢他这样的。
确切而言,是喜欢沉砚的笑。
小谢容是被抛弃在福利院的小婴儿,他小时候身子很差,虽然长得可爱,但小病不断,没人愿意带他回家。
每次有人来领养别的小朋友,他都会躲在树后,眼巴巴地看着。
院里最后被领养走的是一个四岁的女孩儿。
小女孩胆子小,大概是畏惧分离,临别前呜呜地哭着,抱着谢爷爷的腿不肯松开,来领养她的年轻女人怎么哄她都不行。
陪年轻女人来的是她侄子,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见状走了过去,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半蹲下来哄她。
少年眸光灿若星辰,笑容温柔,女孩儿被他哄了一会,终于松开了抱着谢爷爷的手,抽抽搭搭地扑进了少年怀里。
不远处,小谢容看着少年哄女孩儿,眼底难掩歆羡。
等来人走后,小谢容也吧嗒吧嗒地跑了出来,抱住了谢爷爷的腿,仰着头看他。
谢爷爷当然知道小谢容在想什么,可他也没办法。
年过六十的老人弯腰抱住小谢容,无声地叹气:“小容容以后和爷爷一起过日子好不好?”
小谢容依偎在谢爷爷怀里,乖乖地奶声奶气说好。
可他心里却压制不住地渴望着,要是他也能有个哥哥就好了。
他也想被哥哥温柔地摸摸头,想被哥哥抱着小声地哄。
时过境迁,谢容已经不太记得少年的容貌了,只偶尔会想起那天傍晚夕阳下少年温柔的轻笑。
他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再见到这样好看又令人心动的笑容,可现在他在沉砚身上看到了。
“陛下?”
“臣好看么?”
一张俊脸在面前骤然放大,谢容从遥远的回忆里抽身,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抬头向后仰。
沉砚飞快抬手,在他后脑勺处垫了垫,避免了他后脑磕出个大包的下场。
谢容一脑袋撞沉砚手心里,安然无恙,只是他方才条件反射没省着力气,这软榻又是硬木靠背……
谢容心虚地赶紧坐直身来,轻咳一声:“丞相还好吧?”
沉砚瞥他一眼,收回手来,动作慢吞吞的,将微红的手背露在了谢容眼前。
谢容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