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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手抖了抖,气得好一会说不上话来,过了半晌才指着门口方向怒道:“滚出去。”
如果是以前,扶苏就听话地走了,可扶苏再傻也知道嬴政生气了。他一把扑进了嬴政怀里,紧抱住嬴政哭着认错:“父王,孩儿错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父皇都是他最景仰的人,所以关于北边那两年的记忆始终是灰灰沉沉的。
那时候他明明每天一样习武读书、一样和人往来,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自己的存在逐渐失去意义。
后来即使另有奇遇,前世的一切仍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如果他愿意面对的话,早就通过因果镜追溯到前世发生的一切了,只是他眷恋师门的安稳宁和,不想再回忆起那段仿佛独自置身深渊之中的灰暗日子。
哪怕重活一世,他仍是刻意不去触碰那段记忆。
可惜很多东西不是悄悄藏起来就真的消失了,他所有的犹豫、所有的伤心难过,几乎都与那一段心结有关。
如今听嬴政亲口说出这样一番话,所有的阴翳仿佛都一扫而空。
扶苏紧抱着嬴政不松手,生怕嬴政叫人把他扔出去。他向嬴政保证:“父王,我再也不会犯傻了。”
嬴政看着突然变得胆大包天黏上自己的扶苏,确实很想叫人把他拎走。可想到这么小一个小子,这些年一直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那么小心翼翼,骂他他不哭,对他好一点他反而哭得稀里哗啦,嬴政又狠不下心。
嬴政耐心地等扶苏哭完一场,才抬手按住扶苏的脑袋,让他抬起头来。
扶苏这才松开手,仰起脑袋看向嬴政。
嬴政看着扶苏哭红了的眼睛,觉得这小子性格实在太绵软了,往后还是得多锻炼锻炼。他说道:“以后你就是要死,也得回到我面前再死,记住了吗?”
扶苏眼睛有些酸,用力点头。
嬴政本想再多问点什么,转念一想,即使那梦有可能是真的,被扶苏说了出来将来必然不会再发生,所以梦里那些事问得再清楚也做不得数。
既然他在扶苏那个梦里能一统天下,那大秦必然可以靠着强兵壮马横扫六国,何必要那所谓的“天机”锦上添花。
嬴政想明白了,叫人送膳上来,和扶苏一起用了晚膳。
到扶苏起身告退时,嬴政才对他说道:“梦是梦,现实是现实,你别把梦里的事当真,有用的你就拿来用,其他的不要再想太多。只有你自己足够聪明、足够强悍,才没有人能算计你的性命。”
扶苏认真听着。
既然已经起了话头,嬴政也没瞒着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直接把话跟扶苏说明白了:“如果将来你还是那么傻,我依然不会把天下交给你。我们老秦人用血肉打下来的天下,不是为了给你糟践的。”
这番话看似冷酷,实际上却已经称得上是推心置腹。
他肯定会考虑把天下交给他,但前提是他得足够优秀,否则还是得让道。
扶苏心中一震,认真应道:“孩儿知道了。”
嬴政摆摆手让他出宫去。
等扶苏走后,嬴政起身走到外头,踏着夕阳在长廊里漫步。
事实上嬴政心里实在有些想不透,自己这么精明一个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傻儿子?
让他去死他就去死,真是蠢到极点。
都被那“仙人”用那样的梦警示了,他居然还把梦里的东西全拿出来说,看起来更蠢了。
是因为年纪还小所以才这么天真吗?
还有,在扶苏那个梦里,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弄那么一道假诏书?
这个问题估计问扶苏也是问不出来的,扶苏要能知道有谁要害他,怎么可能还会上当?
嬴政把自己身边的人分析了一番,没发现谁有那个嫌疑,估计是扶苏年纪还小,大秦也没一统天下,很多事都还没影。
这问题只能先搁置,以后再看看有没有谁有那个狼子野心。
……
另一边,扶苏回到自家宅邸时已经平复好心情。他一踏进院子,便看到张良在空地中练剑,显然是用过晚膳之后出来消消食。
扶苏立在一旁看张良练完一套剑法,才和张良说自己被嬴政留下用膳了,没能回来和他一起吃。
张良道:“我又不会特意等你。”他们吃的可不是军中的大锅饭,大伙得一起按点吃,扶苏不回来,他自己吃便是。
扶苏见张良不在意,也不再多言。
刚才看到张良使的剑法,扶苏又想到了当初一起弹琴练剑的日子,不由问:“子房,你怎么没弹过琴了?”
张良没想到扶苏会问起这个。
其实在离开韩国时,张良就决定此生再不碰琴,这是他对自己舍弃一些东西的一个惩罚。
这事不是他和任何人的约定,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上有苍天,下有黄土,既已立誓,断没有因为无人知晓就悄悄违背的道理。
张良随意说道:“琴被我弄坏了,其他琴又看不上眼,以后都不弹了。”
扶苏本来还想说找把新琴送张良,听张良说再也不弹了,忍不住抬头望向张良。
张良见扶苏直直地看过来,洒然一笑:“别担心,我没事,除了不能再给你弹琴,其他都一样。”
既然已经选了要走的路,那就不要再回头顾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