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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怎么会出事?!”叶慕辰踏步向前,两道眉毛下肌肉抖的厉害,眼前仿佛再次现出了朱红色宫墙下暴雪覆盖、那位小少年浑身血污地躺在地上的画面。“十四年,你们于十四年前秘密规划的事,后来怎会败露?!”
“因为……”苏文羡挣扎了半天,似乎颇觉得难以启齿。最后再次闭了闭眼,决然道:“因为北川出了叛徒,那叛徒熟悉我苏家所有的布置,甚至一度摸索到了秘境边缘,但苦于没有凤血作引,才不得不作罢!”
苏文羡说着,冷笑一声。“你们凭什么指责我?我苏家为了保护殿下,付出了何等样的惨烈代价!便连我的长兄,自幼作为家族继承人培养的前任北川府侯爷,也惨遭毒手,死的那样耻辱!”
他怒目叶慕辰,冷笑连连。“那时候,你们又在哪里?你,”他手一指东方楚,“你们东方家,历来只会诗词歌赋歌功颂德,十四年前大隋飘摇欲坠,那时候你东方侯爷在哪里?在画舫中搂着小倌儿唱曲子吧?”
他随即又回过头来,望向叶慕辰。“呵,摄政侯爷叶家,那时候你们又在做什么?”
……我,我在,叶慕辰欲言又止。
十四年前,昭阳六年冬,他在准备一百八十抬红漆樟木箱的聘礼。朱漆髹金,流光溢彩——是他备下,原本以为可以顺理成章向隋帝提亲的聘礼。
他那时候并没有料到,隋帝居然当真说到做到,在他选择了替殿下效命以后,便秘密诏令北川侯苏晟入京。更没有料到,隋帝会让苏晟娶了殿下,将人带回北川。
虽然此事最终并没有成,却从此成为他心中不能抹灭的一根尖刺。
刺入心口,像是在嘲笑他当年的年少痴情。又像是一个不祥的先兆,预示着后来一连串猝不及防的变故。
当日里他对苏晟的嫉妒,那样汹涌,时至今日也不曾平息分毫。
所以他迎面遇上苏文羡的怒吼,突然间笑了笑,剑眉高挑,笑得异常凉薄。“北川不能辖制属国,我叶慕辰亦未曾保护好殿下与他的南氏江山,我等都是废物!”他环顾四周,大马金刀地坐在唯一一张椅子上,抬眉道:“所以呢,如今追溯这些过往,还有意义吗?”
苏文羡哑然。
一时间,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像是这座简陋粗糙的帐篷内也多了几许苍凉意。在场的这三人,昔日都是大隋朝开国侯爷,承了南氏皇族的恩义,但是当日里那一场剧变,他们谁也没能如民间传说中的高人一般,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他们每个家族,各有各的难处,都为了当日里那一场风雨飘摇,付出了惨烈的血与泪。
“北川那个叛徒,是谁?”良久,叶慕辰打破沉默。
“已经清理掉了。”苏文羡也恢复了平日里贵公子神态,一脸漠然地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全族三百六十口老小,全部扔去沙漠里喂了鹰。”
“只有那一人吗?”叶慕辰不放心地追问了一句。
苏文羡满眼倦怠。“自然不止。但那人害了我兄长,我亲手处理的,所以每个人我都记得脸。兄长一生忠义,最后死于魑魅魍魉不入流的手段。那些人,杀了都嫌手脏。”
叶慕辰再次沉默下来。他抬起眸子,锐利地盯住苏文羡,突兀地问道:“那处凤凰秘境,后来为何没有人再提起?”他顿了顿,又道:“九年前,大隋朝国破,你苏家并没有来人。”
“呵,”苏文羡笑了一声,不闪不避地迎上叶慕辰的目光。“我苏家派人入京了,但是被你拒在西京城门外,家将飞书回报,说你叶家要尚公主,不许我们诸侯入京观礼。”
……原来,原来当年竟然有过这样一桩往事吗?!
叶慕辰浑身都在颤抖,他垂下手,想按住一贯熟悉的陌刀,却发现手指尖摸索了半晌,偏找不到那处粗硬冰凉的刀鞘。眼眶底部渐渐有温热蒸腾。
九年前的记忆,太过妖异,在他脑海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他只记得,当时他的确派兵阻挡所有试图入京的诸侯,因为当时西京鱼龙混杂,他即将发兵挑起仙凡大战,无力照顾每个边角。但是当日里,隋帝为何一句都不曾与他提起?
叶慕辰倏地站起身,颤抖的唇哆嗦了半天,终究一个字都没问出口。
他怕,怕问到了那个他最不想知道的答案。
怕隋帝并不完全信任他。
怕南氏隐藏了太多秘密,并不肯交付予他知晓。
更怕那位小殿下,早就知道苏家会来人接他,所以当日里他执炬立在韶华宫门口,殿下才不断地拒绝他。
殿下最后赴死时,究竟想的是些什么。是不是恨他,是不是怨怪他,毁了最后的一线生机?
……不!不可能!
叶慕辰于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两人最后一次对话,十六岁的南广和站在韶华宫门前,雪白纱幔撩动。那一年,昭阳十一年三月三,南广和说,孤不愿背负你们的血,孤愿意独自入仙阁,成为让这天下修仙者们分食的祭品。
所以哪怕当日里他放苏家进了城,他的殿下也不会跟着苏家远赴北川秘境。
他的殿下呵,是如此骄傲而又孤绝地,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叶慕辰眼眶渐渐变成血红,掌心中风雷印蠢蠢欲动。帐内风声大作,狂风吹动地面砂石尘土,在狂风中叶慕辰白发猎猎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