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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阔少爷,平日看着总是桀骜不驯张牙舞爪,笑过怒过,却从没有过示弱的情绪……倒是有几分像——他……
回忆里这个“他”的轮廓,模模糊糊地浮出了脑海。
单薄的身形被束缚在金甲之下,坐立在马上的背影看着力不从心却又无比坚定。
——“唐玉树。”他温柔地唤道自己的名字。
——“嗯,我在。”隔着时空,此刻的唐玉树应答了一声。
“唐玉树——!”另一声呼喊却换了一条声线与语气:“唐!玉!树!——”
一个激灵睁开眼,就见林瑯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拉起自己的胳膊就从瓷器铺的另一扇门外跑了出去。
留下瓷器铺的伙计才将将回过神儿来:反悔的客人见过,买卖不做便罢了;但——“砸了的碗你先给我结了账啊!”
这厢唐玉树被满头大汗的林瑯拉着,在人潮拥挤的金陵城里慌不择路地蹿。
事发突然,他一脸茫然:“怎么啦?跑啥子跑?”
“别说话,快跑!”
唐玉树空隙间回头,穿着钱庄杂役衣服的人们还在身后不远处穷追不舍。一面随着林瑯的脚步跑,唐玉树一面凭借目前的状况揣测出一份缘由:“你把钱庄给抢了?”
“别说话,快跑!”
“……”满头的疑虑看来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获得解答,索性不再追究,唐玉树决心先解决目前困境:“在前面右拐,拐进那个小巷子!”
林瑯倒是听话,几步之后闪身一蹿,在一片摊贩重叠的掩映下,蹿进了巷子里。
头也不回的跑了好几步,那些钱庄杂役们“站住——”的呼喊声果然由远及近再向远处去了。林瑯放慢了脚步,说着“甩开他们了……”回过头去——唐玉树却不在自己身后。
“……?”林瑯停在了原地搞不清楚状况。
且说这下摆脱了林瑯这个“累赘”,唐玉树立刻换上了快很多的脚程,片刻间就把这些穷追不舍的钱庄杂役们全部甩开了。
只是匆促间,右腿膝盖处的裤子不知何时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裂口横斜,几乎要贯穿那朵青秧绣的花。唐玉树看着心疼极了。
藏身在一家店铺里静观片刻外面的动静,直到确认状况再无他恙,唐玉树才出来,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到方才林瑯拐进去的小巷子里,顺利找到了那个蹲在地下,将脸埋进臂弯,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的锦衣少爷。
“你到底做了啥子啊!”
唐玉树走上前去,以为对方是因没缓过剧烈地逃跑而呼吸不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帮他顺气:“我裤子都破了……”
林瑯保持着蹲着的姿势,头都不抬,瓮声瓮气地回答道前因后果:“我爹那个老奸巨猾的贼人——居然知道我带了银票出来……我一去到钱庄兑银子,钱庄的人上来便把我团团围住,问我是不是林家少爷,要捉我回去……”
唐玉树听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只憋出两个字:“……可怕。”
“我跑得急,把银票落在钱庄了……”
唐玉树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又只憋出两个字“……没事。”
“没事什么?什么叫没事!”
林瑯突然大喊大叫着站了起身,背向唐玉树,只顾用自己的拳头重重地擂起了石墙。吓得唐玉树上去按住他的胳膊:“你疯啦!”
只见林瑯的肩膀依旧发着抖,转回脸来,已然是泪流满面。
从来只见过他嘲笑、欺负、羞辱自己时,那一脸骄傲的样子;唐突地撞见他哭泣,唐玉树反倒不知所措起来了。
“怎么这么难!我想做点事情怎么这么难!”林瑯甩开了被唐玉树按住的手臂,因情绪奔溃而歇斯底里地怒吼:“房子不知道归了谁!银票兑不出来!怎么这么难!”
“……”唐玉树连两个字都憋不出来了。
索性放弃了克制,林瑯任由着溃堤的情绪,嚎啕了起来。
“……”唐玉树不知道怎么安慰林瑯,只好站在旁边等他哭。
很久之后林瑯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了情绪,抹干净了眼泪,抬头看向唐玉树。
唐玉树本是苦着一张脸,见林瑯似乎好了,于是立刻摆出一副笑;“好受点了吗?”刚想脱口,只听林瑯冷冷地丢来一句:“你走吧。”
唐玉树发现自己面对林瑯,总是一脸茫然:“啥?”
林瑯重复了一遍:“你走吧……回陈滩去吧。”
“……你呢?”唐玉树有点害怕。
林瑯正了正衣领,寻着方才逃跑时身上蹭脏的地方,拍打着尘土:“本公子自然是回林府去,用得着你操心?”
“……不是开店呢嘛。”
“开啥?”
“……开店啊。”
“……”听着自己的梦想在另一个人口中说出,林瑯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谁打了一个无声的巴掌一般。不知怎么地,林瑯突然格外厌恶此刻纠缠不清的唐玉树:“你走吧。”
可被讨厌者却不自知,还是努力地挤出一点笑容,讨好似地:“走吧,一起走啊。”
“滚啊!”
“……”
“我什么都没有了——房子、银子——凭什么开店?就凭你?”理智线再次断掉。只留下最尖酸刻薄的那个自己,拼命地口出恶言,用自虐虐他的手段,消极地想要让对方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