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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片荧荧灵光中,年却升合上双眼,割破的手腕已不再淌血。他简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已流干了,不过他也深知,以自己的修为,这只算得上受伤,还算不上要命。可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小时候那样不畏生死的勇气,他早就没有了。
好好的。年却升在心里想道,好好的,从这里出去,离开年家。他和姜冬沉还有日子要过。
不知过了多久,白月祠堂的门被砰地打开,年却清一进门就看见巨大的阵法,和倒在地上的年却升,吃了一惊,叫道:“兄长!你疯了!”
年却升并未昏迷,闻言缓缓睁开眼,望见两三个模糊人影。他大约猜得到是谁,淡淡开口道:“没疯……不想我死就赶紧过来医我,我要是死在这儿了,白月光可就镇不住了。”
年却清忙拉着医师过来,尉迟宿站在一边,偶尔帮两把,年却清问道:“你这是……灵契?”
年却升道:“要不然呢。”
“这么大的屋子,你一个人的血?”
“挺惊讶的?正是。”年却升很想像往常一样无所谓的笑笑,可是扯扯嘴角,却没笑出来。于是便歪过头去,合上双眼。
年却清沉默片刻,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两分复杂情绪,喃喃问道:“兄长……你是不是……可以离开年家了?”
闻言,年却升睁开眼,望了一眼年却清道:“今日我留在这儿,让白月光适应我的阵,到明日这个时候,许就可以了。”
年却清叹了口气:“我倒挺羡慕你的。”
这一次年却升笑出来了,温声道:“是羡慕就好,不是嫉妒,我真欣慰。”
该医的已差不多医好了,年却清和尉迟宿扶着年却升起来,年却升忙道:“不用扶了不用扶了,我还没到那个地步,多谢。”
于是两人就松了手,年却升走了两步,又忽然转向年却清笑笑:“其实有时候,我觉得有你这个弟弟,也没什么不好。”想了想又道,“没对你尽到兄长的责任,却清,抱歉。”
说完,年却升就转过身,扶着墙缓缓地走出白月祠堂,转过弯去,不见了踪影。
年却清回头看了看灵阵,再次叹了口气,碰碰尉迟宿道:“走吧,阿宿。”
年家荒置的后院,破旧而简陋,落叶满阶,芳草萋萋,荒无人迹。年却升曾在此住过四年。
黄昏已至,年夜宴他不想去。除夕是万家团圆的日子,他也不想在年家众人之前碍眼。他心想,姜冬沉怎么样了呢。
推开破旧的木门,拍拍床上的尘土,年却升坐了下来,静静地打量着四周,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这儿记载的,是他被百般折辱的十七年中,无人问津的四年。
秋冬漏风,春夏漏雨,年年岁岁,夜不能寐,食不果腹,狼狈不堪。
年却升深吸了一口气,靠在墙上,向十七岁之前的自己一样,抱着双臂放在膝头,将头埋进去。
夜幕慢慢降临,铺天盖地的孤独如潮水般涌来,从小最怕一个人醒来,可每每都是如此。他实在想极了姜冬沉,实在希望有人能和自己说说话,这屋中连盏灯都没有,漆黑一片。让他想起十三岁刚到这里的时候,一天夜里窜进一只黑色的野猫,落在他的床前,有着一双狰狞的荧荧绿眼。
年却升也是个很普通的孩子,他也会怕,于是他怕极了那样夜黑风高的夜晚,吹过呼啸的风中,破旧的房门一开一合。冷不防跃入一只绿眼睛的野猫。可年却升无处可躲,只能缩在角落里,看着那黑猫迈着诡谲的步子在屋中踱来踱去,最终一跃落上他的床头。
没有光,那个连月亮都无处寻找的夜里,他连一点寄以希望的光都寻不到。
如此无助,如此不知所措,惶惶不可终日。
年却升骄傲而不羁的表象下,灵魂正是这样迷茫而仓皇。
而他始终小心又谨慎,想着把那样的自己藏起来,去做姜冬沉心里永远坐怀不乱,永远欢快明俊的年却升。
永远都无所畏惧。
半晌,年却升抬起手来,双指抵在法印上,亮起一点柔和的橙光,他唤道:“哥哥。”
姜家也正在办年夜宴,其乐融融,一片欢声笑语一中,姜冬沉发觉手上的法印点亮,忙站起身来,起身向正殿外走去。
待姜冬沉绕到一处安静的小桥前,他才柔声道:“阿升?”
年却升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平平淡淡地道了一句:“哥哥那听起来挺静的,你不在宴上吗?”
姜冬沉道:“不在,我出来了。”
闻言,年却升放下心来,立马换了语气,委屈道:“哥哥,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怎么跟偷情似的。
姜冬沉料到如此,见怪不怪道:“猜到你一定要这样讲,吃过晚饭没有?”
年却升扯谎道:“吃了。”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我没事。就是年家的年夜宴我不想去。在屋里坐会,看看月亮。”
姜冬沉笑了:“今日是除夕,又不是十五,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年却升叹道:“对呀,今日是除夕,这样的日子,我竟然没和哥哥在一块。”
姜冬沉沉默片刻,安慰道:“以后总会的。”
年却升滔滔不绝起来:“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好好过过除夕,九岁之前上过几次宴,坐的还是宾客席。你说有不有趣,我怎么说也是旁系长子,让我座宾客席。——九岁之后就更不好说了,九岁除夕我在关禁闭,十岁也在关禁闭,十一岁在白月祠堂门口罚跪,十二岁在书院罚抄书。十三岁除夕我把书志楼烧了,他们把我关到黑房子里去。十四岁以后一直在我那个破院子里,我以为十七岁我会和哥哥在一起,可还是没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