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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祈用力点头:“对啊。我们祖师爷爷说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人生于世,总得有点追求,我的追求就是称王封侯,再不济,也得要有人能在史书上给我记一笔,排在王侯后头也是可以的。”
区区一个小贼,胸中竟有如此大志,沈孟虞心中讶然。他方才只是想起盗跖之辈皆以利为先,遂以利为诺,没想到正中下怀,倒也是凑巧。
他等到方祈将一番话说完,这才反问道:“既是你的心愿,那我便帮你实现它,不好吗?”
“倒也没什么不好……”方祈拧起眉头,认真地思考起若是沈孟虞又在骗他自己会损失什么。
他想了半天,没得出个结果,王侯将相的名头又像瑶光楼的羊腿一样诱惑着他,令他最终选择再信沈孟虞一回。
“你是真心的?若是真的可不能反悔!”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沈孟虞,故意摆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恶狠狠地来要准信。
沈孟虞微笑着颔首:“不反悔。待会儿到了府中,我拿一样东西与你立誓,绝不骗你。”
方祈的手指正悬在沈孟虞面前,不防他忽然点头,挺拔的鼻峰自指尖擦过,吓得他瞬间收手,脸上红成一片。
他迅速低下头,有些僵硬地甩了甩手,翻出自己贴身的荷囊,却是先沈孟虞一步开始挑选起来。
“唔……那我……我也找找看,要用来立誓的东西啊……”
雨后新晴,沈安驾着马车,沿着愈发泥泞的巷道回到沈家,掀帘请二人下车。
沈孟虞跳下马车,他没有理会身后方祈不住的催促声,而是先吩咐沈安烧水准备沐浴,又在西厢房里找到正与细蕊做女红的顾婶儿,让她煮一罐姜汤迟些端到书房来,这才慢条斯理地踱回自己房中,将方祈直接关在门外。
“吱扭……哐!”
方祈站在东厢廊下,手里攥着一枚九子银铃,他的心情就如同眼前决然关上的房门,晃晃悠悠地,从兴奋的高台跌落谷底。
“喂!说好的立誓呢!喂!说好的不骗我呢!”他气得哐哐撞大门。
沈孟虞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一点也不为之所动。
“迟些。你先去沐浴更衣。”
“哼!”方祈撞门无用,推窗无用,大吼大叫无用,他的一颗心虽早早就被吊起,但在面对这般油盐不进的沈孟虞时还是没辙,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回房沐浴。
方祈洗完后,沈安又把浴桶搬进沈孟虞房中,等到沈孟虞换上一身半新不旧简单常服踏进书房时,方祈已被顾婶儿逼着灌了两碗还正热乎的姜汤,正皱着一张小脸抱着他的糖罐子压惊。
他抬头见沈孟虞进来,忍不住先抱怨了一声:“我最讨厌喝姜汤了,好苦!”
“苦也要喝。近日秋凉,你又淋了雨,姜汤是驱寒的东西。”沈孟虞随手端起桌上顾婶儿为他留的那一碗姜汤,仰头一饮而尽,“你这不是有糖吗?”
“你也要糖?”
方祈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然而他跑了两步,又仿佛想起什么,脚下堪堪刹住,气冲冲地看着沈孟虞:“我才不给你!这是我买的!”
沈孟虞放下手中汤碗,慢慢走到方祈面前,笑着摇头。
“我不要糖,”沈孟虞伸出自进屋后就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掌心平摊,亮出那一枚温润剔透的白玉,“以钩为誓,你看可好?”
“钩?”方祈愣愣地看着那枚本该系在沈孟虞革带上的蟠螭带钩,一双黑瞳转了转,落到他已换成简单布帛的腰带上,“怎么是这个?”
“这个不好吗?”
沈孟虞眼中笑意更深,他见方祈怔愣,索性直接将带钩塞进少年手心:“你也知我家中清贫,身无长物。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带钩是皇帝所赐,价值珍贵,故把它交到你手中,还请方少侠好生收着,可千万别丢了才是。”
“诶你等等……”
方祈从未料到沈孟虞会以钩为誓,他的脑子一时半会间转不过弯,只能先将怀中抱着的糖罐放在一边,将这枚他那日未窃成功的白玉钩仔仔细细地拿在眼前端详。
他看着看着,心中陡然复杂起来。
这复杂不是因美玉重归他手,而是因沈孟虞送钩背后隐藏的深意。
窃钩者诛,窃钩者猪,猪……沈孟虞一定还在记恨他当日在清凉山偷他带钩的事吧!
方祈没留神间又被沈孟虞耍弄一通,心中气得要命,然而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又被他急急咽回去,憋得脸色通红,恨不得抓耳挠腮。
他若是真问出口了,岂不就相当于承认自己是猪了吗?
仿佛对方祈身上越积越重的怨气毫无所觉,沈孟虞只是看着这枚已经不属于他的带钩,眼中似有波澜起伏。
方祈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回骂沈孟虞,直到手心攥着的烫手山芋热度渐低,这才勉勉强强地挤出一句算不上是真心的关心来:“你既然身无长物,那把玉钩给我了,你腰上系什么啊?”
沈孟虞被他一问,回过神来。他压下眼中复杂的情绪,顺着方祈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腰间布带,淡定回道:“这个你毋需担心,我尚有一钩,故人所赠,虽比不得这枚蟠螭带钩玲珑精巧,但也聊胜于无。”
“……”方祈无言以对,再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推拒沈孟虞的“好意”。
只是他心中不甘,原先打算用来立约的九子银铃一时间却也不想再拿出来。无奈之下,也只能先将玉钩收进荷囊,又在荷囊里装的其他鸡零狗碎中翻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