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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祈对齐太妃这般一惊一乍的表现可谓是一头雾水,他回头看了看外面,见无人因这一声尖叫出来查看,心中松了口气,再度认真地回望向齐太妃。
齐太妃双手覆面,只敢从指缝间拿眼偷偷打量方祈。她面上的神情似哭似笑,然而却只狠狠咬住嘴唇,不让声音从口中漏出,哪怕咬得下唇都要破了,似也毫无所觉。
月已升至近乎中天的位置,冷淡的月光从外面照进来,只能照到齐太妃脚边,无法再更进一步照亮她全身。韶华已逝的女子颤抖着躲在黑夜的阴影里,既激动,又畏惧,却半天再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最后还是方祈主动出声,打破此间沉默。
“我是来带你出宫的。”
他想了想,没有用上常挂在嘴边的那个“偷”字,而是换了种委婉的说法,希望没有吓到齐太妃。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看上去神志已经恢复正常、不吵不闹的齐太妃在听了他这话后,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继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不走。”齐太妃的语气比方才坚决了许多。
“为什么?”方祈不解,“你留在这里,天天被人折磨,我救你出宫治病,不好吗?”
“不是折磨,”齐太妃突然叹息一声,看向方祈的眼中染上一丝悔痛,整个人又往阴影里缩了缩,“我不走。”
“可是你不走我就没法交差了啊……”方祈纠结。
他偷偷觑了齐太妃的脖子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再施展出他那一手手刀功夫,把人劈晕了带走,也算不负此行。
只是他手上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厢齐太妃已先有了反应。
“交差?”齐太妃本是全神贯注地盯着方祈的脸看,闻言,整个人怔愣了一瞬,轻轻挪开视线,“你是为别人做事?”
方祈仔细回忆了一下沈孟虞的交代,似乎话里没有叮嘱过不能透露他的身份,如今齐太妃这般询问,他想了想,决定以实情告知。
方祈点点头:“嗯,是一个姓沈的人让我来找你的。”
“沈?”
齐太妃将这个姓氏在口中咀嚼了半天,正当方祈以为她会过意来,愿意跟自己出宫时,却突然看到齐太妃的瞳孔骤然变大,脸上露出的惊骇之意相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个姓氏仿佛是什么了不得机关,齐太妃误入陷阱,却是再度从清醒陷入癫狂。
“沈家……沈家!陛下!救我啊!救救他!我错了!求你放过我,陛下!”她一边颤抖,一边推开方祈,手脚乱挥,喉中咯咯作响,竟是又开始胡言乱语。
方祈算是怕了这个女鬼,打算直接上手劈人了事。
然而他刚伸手去捉齐太妃,那披头散发、尖叫不止的女子却似乎察觉了他的动作,也不见她脚下如何挪步,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折腰,整个人就好似流云一般从方祈手中擦过,轻盈若蝶。
这……方祈垂眸盯着自己空空落落的右手,心里一阵诧异。
他本以为齐太妃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想到她的身法竟如此高妙。只是这种高妙又与他盗家轻功不同,不需要借助真气,完全是另一种功法修炼至巅峰的造诣。
或许是他嘴上无毛、见识浅薄,一时之间,他竟说不上这究竟是什么功夫。
方祈不死心,暗中运气,想要追上那已经离他三步远的女子。然而齐太妃似乎也明白他的意图,只是借着桌椅屏风躲闪,却让他半天捉不到一片衣角。
天边飘来一片孤云,遮住半轮圆月,夜色侵入殿内,收走最后一抹月光。方祈虽有夜视的本领,但他不熟悉殿中布局,又不敢弄出声响,手脚难免被束缚,无法将一身所学尽数发挥出来,心中愈发焦灼。
而这份焦灼,更是在殿门被叩响的那一刻达到顶点。
“齐妃娘娘,奴来看你了。”
一个轻柔的女声伴着门响,突兀地出现在寒凉的夜色中。那声音不似年轻宫女般尖细,略略低沉一些,字字句句咬得分外清晰,语调不疾不徐,有一分掌权之人才有的淡定。
方祈听到那声音,还没来得及找地方躲藏,那厢齐太妃却先他一步停下来,干脆利索地瞅准了一个柜子后头躲进去,手脚瑟缩,眼神恐惧,浑似一只惊弓之鸟。
方祈捉不住人,又不敢暴露自己,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随意选了一处帘子后躲起,心中暗暗祈祷那不速之客快快离去。
“吱呀”一声响,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名宫婢一手提灯,一手拎着个食盒,轻轻从外面踏进来。
她进了殿,先举灯往那床榻处扫了一眼,在看到空空荡荡的冷衾薄被时似也毫不意外,只是在桌边放下食盒,转身就朝齐太妃躲藏的柜子处行来。
方祈屏声敛气地躲在帘后,借着朦胧的灯影打量那名宫婢。
也许是因为保养得当,那中年宫婢身形虽有些佝偻,但一张脸上却不见老态,只有几缕银丝缠绕在乌发上,与躲在柜后的齐太妃相比,反而更有昔日太妃的风仪。
他看着那宫婢在柜子前立定,灯火将齐太妃瑟缩在柜子后的身影映在墙上,暴露无遗。
他心中正担忧这宫婢会不会像周姑姑等人一样,也是来折磨齐太妃的,却忽然听到那宫婢再度出声,语气却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冰冷。
甚至还有几分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