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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祈接过令牌,他没有低头去看这块自己曾经差一点就得手的宝贝,而是带着几分担忧地望着沈孟虞,紧张道:“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入宫?你不是说皇帝不会再刁难你了吗?为……”
“咳咳,你别着急,倒不是因为皇帝。”沈孟虞掩袖轻咳两声,只放柔了声音让方祈安心,“我身上有伤,需得在家中静养,然而有两件事,却不得不做,我便只能靠你了。”
“这头一件事,便是想请你入宫,帮我将太子的功课带出来,方便我批阅。我虽身在家中,但好歹还顶着个太子少傅的名头,这每月的俸禄,总是不能白拿。”
“至于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则是趁着入宫的机会,尽可能地在宫中寻找杜姑姑的下落。
方祈在宫道边上寻了处隐蔽的树林,放下手中装着萧悦与沈孟虞二人书信往来的木盒,束起袖口裤边,全身打扮停当,趁着无人注意这处高墙的机会一跃而起,翻身落进另一座宫室园囿。
他与正卧在墙角树荫下打盹的狮子猫互瞪半天,喵呜一声,人占猫窝,惊飞树上栖息的数只麻雀。他缩在墙根下,仔细回忆了一番宫城内廷的结构布局,眼见着前方巡视的禁卫已转过墙角,盔上翎羽只在红墙背后露出个尾巴,他这才猛地从树后蹿出来,身影迅疾如电,转眼攀上另一处横梁。
方祈不像季云崔和沈孟虞一样交游广阔,暗线密布,他只身陷在宫内,只能靠着鬼神莫测的轻功身法在一座又一座宫殿之间游走窥探,试图用这最笨拙法子寻找杜姑姑下落,若有机会,将人救出宫禁。
他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沈孟虞前几日托季云崔找来的一份禁军巡逻换防名册,还有他此前随沈孟虞入宫时一一辨认清楚的道路地图,以及紫微殿中举行朝会时,宫中其他地方守卫会稍稍松懈的契机。
在这偌大宫中偷偷寻人的任务,也只有他身为盗圣弟子,轻功卓著之人,才能帮沈孟虞做到吧。
他希望自己能够做到。
方祈拼命提气运功,只把这皇宫当成一座大山,而他就是一只猿猴,在这连绵起伏的宫室高墙之间上蹿下跳,寻找蟠桃的下落。
然而无论是推窗窥人,还是挂梁听音,抑或伸颈遥望,乃至于悄悄拖住一个胆小怕事的宫人严加拷问,方祈用尽各种法子,从宫女后妃长居的掖庭,到皇帝日间小憩的暖阁,他一路走,一路寻,却始终没有找到一点和杜姑姑有关的蛛丝马迹。
皇帝会把杜姑姑藏到哪里去?
方祈轻手轻脚地放下手中画轴,将书架推回原位。他不甘心地在壁间又摸了一把,却没摸到什么凸出的旋钮机关,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默默地在心中划掉这一座富丽堂皇的暖阁,打算去其他殿中继续寻觅一二。
然而他还只是将后窗推开一条小缝,眼前却猛地一黑,自己来时尚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宫人在廊下洒扫的院中竟不知不觉地多出数名禁卫,这些禁卫将暖阁围得如铁桶一般,不说他一个偷鸡摸狗的小贼,便是连一只误入歧途的虫蚁都飞不出去。
怎么回事?自己被发现了吗?方祈默不作声地合上窗,对于危险的敏感警觉令他不敢在这般关头托大,故他只是回头扫了一眼内室的布置,在目测出房梁的高度后再度收紧袖口,束好马尾,凭空提气,两脚借着摆放在壁间的一尊金马登顶上位,赶在有人推门进暖阁前蹿上横梁。
好险,方祈缩在房梁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他看着脚下宫人来来往往,抱锦布罗,焚香升炭,几乎要把这暖阁的门槛踏破,他听了半天,总算从这些内侍宫女的交谈中得知,原来不是他暴露行迹,而是那一位本该在紫微殿中听奏临朝的帝王突发头疾,提前退朝,正往这阁中行来。
若是被皇帝当场逮到,那恐怕不仅是自己难以逃脱,还会牵连沈孟虞!
方祈抱着房梁,也不知是因为屋中炭火生得太旺,还是心底紧张害怕,他手心尽是湿滑的汗水,只得将身子再往下伏低些,整个人像蜘蛛结网似地粘在梁上,便是连指尖都不敢挪动一下。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落进耳中越发清晰。方祈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那些个脚步声中包含的信息,他在心中将这些脚步声与他平素听过的脚步声一一比对,出乎意料地在数名步声虚浮的宫人之间,发现了两道大相径庭的足音。
那两道足音节奏稳定,步履坚实,每一步都迈得干脆利落,一步一音,与行止之间常常拖泥带水的内侍截然不同,是习惯了杀伐决断的武将才有的气度。
帝王舆驾在暖阁门口停下,乱哄哄的脚步声亦像是忽然听清什么号令似的,齐刷刷地同时停在门边。
方祈看着一条影子跨过门槛,随日光一起溢进来,紧接着,另外两条影子也依次漫进来,他的视线直接跳过扶着脑袋走在最前头的尊贵帝王,还有中间半弓着腰亦步亦趋的中年武将,最终落在最后面腰背挺得笔直、然而全身却隐隐透露着漫不经心的小将军身上。
第47章 亲疏有别
“季卿先前为令郎求的婚事,寡人心中有数。今日召你们父子二人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什么时候求的婚事,我怎么不知道?
“陛下天恩,愿拨冗为犬子做媒,臣感激不尽。敢问陛下看上的,是哪家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