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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方祈呵出一口白气,想要开口说点什么。
“别动,会被发现的。”沈孟虞打断了他的话。
其实在方祈的爪子扣上自己胸口那一刻,沈孟虞似乎也听到自己的心“砰”地向外跳了一下,只是眼下有更要紧的事等着他去做,他实在没空分神细捋这稍纵即逝的悸动究竟有什么含义。
他闭上眼,默不作声地放出真气,查探四下动静。等到他确认只有一人暗中盯梢,这才心中稍松,拍拍少年因听了他话僵住不动的后肩,认真叮嘱道:“你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跟紧我。今日街上人多,那人若是想下手,定也得等我们行到暗处才行。”
“嗯。”说话也讲究适合的时机,方祈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在这长街上吐露心声。
他颇有些遗憾地缩回手,任凭沈孟虞与他拉开距离,然而他余光一瞟身侧来来往往的青年男女,倏忽一计跃上心头,赶在沈孟虞转身离开前勾住他的手臂,也学着旁人一样,执子之手,把臂同游。
他甚至还成功为自己的小动作找出一个理由:“那我可要拉紧你了,你放心,若是情况不对,我直接带你用轻功逃走就是了。”
“好。”沈孟虞尚不懂这些少年人的心思诡计,不疑有他,任由方祈黏在他身上,抬脚踏进熙攘的人群中。
夜一点一点地深了,集市上的人不见少,反而愈发热闹起来。沈孟虞拉着方祈专往那人声喧沸处走,看一看飞丸杂耍,玩一玩射覆丢圈,吃上一碗街边最有名的小馄饨,手提两包新出炉的赤豆黏糕,一边躲,一边玩,倒也什么都没耽误。
方祈玩起来专心致志,只是时刻抓紧沈孟虞的手,没有分神去管那尾随者。沈孟虞起初还提心吊胆地警惕了一阵子,然而那尾随者比他当日在石首山上遇到的方祈还沉得住气,一身气息时隐时现,也不近身,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二人,便是沈孟虞有几次落下钩子想要诱人入彀,那人却总是能在沈孟虞看清他的前一刻融入人群,一迹难寻。
这样猫捉老鼠的游戏玩了几次,沈孟虞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他将这诡异的地方说予将假面拨到头顶、正大口吃糕的方祈,只见少年停下还在咀嚼的动作,鼓着腮帮子好生思索一会,突然眼前一亮,匆忙咽下黏糕,凑到他耳边轻说出自己的判断。
“什么?也许是你师父?”沈孟虞愕然。
你师父怎么和你一个毛病?他刚想揶揄两句,只是突然意识到这其中前后关系似乎有点问题,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换一句新的疑问。
沈孟虞奇道:“盗圣前辈武艺高超,行事光明磊落,怎么会如此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城中,还这般偷偷摸摸地盯梢我们?”
方祈却道:“光明磊落那都是偷完留名的时候啊!要是明目张胆地去偷,那就不叫偷,应该叫抢了!我们盗家才不是强盗呢,行事诡谲莫测才是我们盗圣一脉的做派,虽然我不知道那人是否真是师父,但他确实是能做出无聊到随意找人盯着的这种事。”
原来盗圣竟是这样的人?沈孟虞在心中再度重新认识了一番传说中的盗圣,忽然觉得若是当年盗圣专为偷一个小皇子入宫的话,似乎也可以理解。
只是他还有一点不解:“若是你师父接到玄镜大师的来信前来金陵,那他为何不直接来找你我二人,反而要在这灯会上刻意遮掩行迹,倒教我们担心一夜。”
方祈其实也不太明白盗圣此举的意义,他放下手中油纸包,尴尬地挠挠头,皱着眉头思考半天,终于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来。
“师父既然没有直接来找我,那想必是对你更好奇一点。不如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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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孟虞和方祈在集市上玩了近两个时辰,等到他们回程的时候,迷蒙夜色中,小雪又簌簌下了起来。
雪虽然不大,但落在被露水浸染的青石板上,还是留下一脚湿滑。沈孟虞和方祈在集市上买了两把纸伞,此时一人撑着一把伞,并肩行走在寂寥无人的小巷中,远远看去两道人影长短仿佛,外罩的斗篷式样相类,就像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同胞兄弟,不分彼此。
风尘仆仆的中年侠客一身黑衣,孑然独立在他们身后宅邸的屋檐上。夜色勾不出他的身形,只能点出他瞳中的两道精光,他双臂环胸,沉默地注视着那两道相似的人影一前一后转过狭窄的巷口,电光石火之间,他突然动了。
如果说方祈的轻功还只是不被常人所觉,那么这位黑衣人的轻功则是鬼神莫测,已臻化境。他不过轻轻一跃,整个人就好似身边摇摇落下的一颗碎雪,无根无系的雪花无风自动,霎时飘开数丈,转眼竟已来到二人身后。
濛濛落雪自空中降下,轻盈如无物,前面的人还在走,一点都未察觉其中一颗落雪已发生改变。直到身后蓦地传来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他急急忙忙回头,却发现小巷中干干净净的,原先身后跟着的那人竟就这样消失地无声无息。
旁边树枝上的伫立的寒鸦尚未睡去,它什么都没看见,连叫都懒得叫一声。纸伞摔落在青石板上,晕晕乎乎地打了几个旋儿,直到碰到落雪,这才得以停下。戴着猪脸假面的男子怔怔看着身后漆黑一片的小巷,未几,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转身丢开纸伞,抬眼就朝前方的屋檐上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