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全天下也就那么些事儿。无外乎官司，财政，民生，考试。赫连耀站了一会儿，将两日来的政事说了个清明。
    话毕，他微微躬身，对永康帝道：“父皇，儿臣讲完了。”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地方财政支出的对账，儿臣还没整理出头目来。待账目对照完毕，再梳理完了，儿臣再来禀报。”
    永康帝道：“准了。”
    接着文官大臣向皇帝汇报了一下今年秋末各地举行科举考试的情况。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层层选拔，最后把人才集中于皇帝手中。院试倒是年年举行，但乡试只两三年一次。今年赶上了丰收年，永康帝特地下了召令，这会试才于秋末举行了。
    科举考试虽然实行了没多久，但反响很好，寒门学子也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将相贵族也只得通过考试来实现当官发财梦，相对公平的选拔方式一时间也平息了不少民间争斗，全国上下好风气一日胜过一日，还带动了相关书籍印刷等事物的发展。
    永康帝点点头，鼻腔发出沉闷的应答声，他开口说：“好啊。待会试结果一出，还要劳各大臣悉心挑选人才，以壮我大晋朝领导力量。”
    一番话威严庄重，下头臣子纷纷躬身：“谨遵皇上谕旨——”
    政事处理得差不多，但西北地区民生问题还是牵连着永康帝。待大臣自主讨论完了，他又开口，再一次征求了臣子们的意见：“这西北之事，虽不在一日，可也是火烧了眉毛，就要烧着中心了。众爱卿思量思量，有何好法子？”
    大臣们都相互看看，脸上都带了为难的神色。
    裴国忠立在最前，与赫连耀只隔一个过道的距离。他抬眼看了看赫连耀的神情，后者面无表情，只低头看着地面，默不作声。虽悄无声息，但整个人透出来的自信光芒，却是阻挡不了的。
    想了一想，裴国忠还是开口：“皇上，依老臣之见，方才太子爷提出要实地考察一番，对西北风土民生有个准确的了解。既然他做此建议，想必也是思虑过了，心里有了一星半点的策略。”他顿了顿，看了赫连耀一眼。
    赫连耀听到裴老念到自己，心下也是一慌，但这表情也只是一代而过，接着便不动声色了。只抬眼望着裴国忠，眼里带了些不明的神色。
    裴国忠说完，朝堂上安静了一刻，趁着永康帝还未发话，大臣们都纷纷低声交谈，细碎的相响声响起，说的什么却是挺不清明。
    永康帝咳了两下，百官瞬时恢复了不温不火的原态，立好了，准备听永康帝发话。
    “裴老所说，不无道理。”永康帝开口，“只是，太子心里到底有没有确切的计划，还是……”他看向赫连耀，问：“太子，朝中老臣对你给予厚望，不知你可能给出具体可行的方案？”
    赫连耀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父皇的话。此时让儿臣想出方案来，自然有些困难。但大题如何实行，儿臣心里有些路子了。”
    不等人发问，赫连耀便朗声道：“第一，叫西北官府统计人口数量，父子分居，每户以五人为限额，根据人头数计算新增屋舍的面积及数量；第二，粮食问题上，国库可出一部分，但还是要保留大部可调用的食粮，以应对紧急情况。西北政府需开仓放粮，以户为标准，免费发给；第三，水利建设，朝廷拨一部分款子；但此时冰天雪地，不宜开凿土地，待来年开春，这笔款子一下发，官府应立即实行建设，京都也可派人去监管。第四……”
    年轻人的嗓音如高山冰原，清冷的声线似远方传来的清铃，在如水的朝堂之上发出阵阵脆响。即便不去听那些言语，只看这幅景象，便会被这年轻的后生折服。
    稳重而不失态度的意见，规整严谨的用词，无不展露着他超人的智慧和勇气。虽口上说着还没有详细计划，但赫连耀说了好一阵，声声带着坚定。
    永康帝看了看台下站立的臣子，脸上表情可谓丰富多彩。点头赞赏的有，目瞪口呆的有，一副不屑模样的也有。永康帝嘴上没做声，心里对这个儿子也越发得器重起来。见赫连耀停了，躬了身子，永康帝道：“不错。太子能有如此想法，是西北人民的福祉。”接着看向大臣，高声道：“暂时先按太子的计划实行。任何人有可行的意见建议，随时可上书提出。”
    今儿的早朝一直拖到了巳时，日头高照，刺得人睁不开眼。
    大臣们鱼贯而出，朝堂上一时间空荡无人。赫连耀排在最前，走时自然要排最末。赫连耀小幅度地转了转发酸脖颈，一直闷声低着头，脖子有些不舒服。拜别了父皇，刚要转身准备回去了，永康帝叫住了他：“耀儿。”
    赫连耀回过身，眼里带着些许疑问：“父皇？”
    永康帝却与他打了哑谜，只说：“西北处财粮欠缺，民不聊生，你可知这是为何？”
    赫连耀转念想了一想，父皇既然如此发问，那绝对不是偶然。他抬眼看了看永康帝的神色，眼里竟带了些许的无奈与沧桑。
    赫连耀垂眸，思绪开始飞转。
    在钱财上，国家自然有拨给西北的款子，政府的具体财政规划先不做评定，就算是全部用在了改善民众生活上，也不能是现下这幅样子。
    西北地区地界寒冷，不少民众难以从事农耕，剩余劳动力只得另谋生路。大体分两拨，一拨背井离乡来内地，但搬迁至新地，还需更改户籍，另立门户，麻烦很大；另一拨便是从军。国家军队平日训练，战时触动，以抵御外敌或者平息内乱。军队补贴很好，除了能吃个饱饭，还有军饷可拿。为此大批的年轻男子都选择去从军。
    军队？
    赫连耀有些疑惑，西北漠的军队是景王赫连光所带，莫不是……
    他抬起头，与永康帝目光相对。
    “景……王？”他心下一惊，口上还是禁不住地说了出来。
    永康帝深深叹一口气，说：“……是。”
    这下轮到赫连耀吃惊了。
    难不成，是赫连光的军队私吞了民众的钱财？！军队固然重要，可百姓也是国家的支柱。拿百姓的钱养军队，这样做天知道会发生什么大事！
    见赫连耀有些激动，永康帝摆摆手，让他平静平静。赫连耀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气不过这种不顾天下民众的做法，当即便向永康帝表示，自己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永康帝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熟的儿子，心里感概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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