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彪略一迟疑，把擦脸布挂回到架子上，说了句：“也好。早死早超生。省的整天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耗着。”
    方策噗嗤一声笑出来，说：“理解还挺深刻。是啊——”方策的声音也拉开了距离，像是从远方遥遥传来的空灵之音：“一战到底。”
    方策猛然想起当初的誓言，不破东蛮终不还。不把东蛮敌军打回东蛮老窝，誓死不回乡。
    可事与愿违，纵然有多么强烈的胜负欲，或者雄心壮志，缺少了出征将军的带领，缺少了必要武备的武装，任何的雄心都只能是空谈。
    如今的情形，若是被之前的朝中老将宋儒昌知晓了，得把老武将气得口吐三升血出来。
    别看宋将军是个柔柔诺诺的书生名字，骨子里却是个铁血男儿，自幼学武，师从大晋最强武功门派徐李派，武功技艺突飞猛进，在大晋建国时，与开国皇帝共同抵御外敌，立下了深厚功劳。如今年岁大了，便不再操心这些身外之事，只告老还乡，与老妻一起，到了南方山林之中过上了躬身劳作、修身养性的日子。
    胡彪的话打断了方策的思绪：“是啊，早打完了，早回家去。也好叫西北百姓早早归来。”说罢，胡彪最后套上了外衣，腰间习惯性地佩上了宝剑，说：“今日就该部署战队了吧，待部署好了，你也好同我说一说。”
    方策道：“不急这一会。太子妃意思是，这阵子练习的不错，营里将士斗志又被重新激发出来了，如今一鼓作气攻上，也不枉这些时日的努力。若是有令，到时我俩一块过去听候指令罢。”
    胡彪点点头，说：“那我先去吃些东西垫垫。一天没动弹，这肚子居然还有些瘪。”
    方策笑道：“去吧，我叫他们还给你留了些热乎的。”
    胡彪回头，笑嘻嘻地看着方策，说：“嘿，还是你最懂我。”
    方策脸上笑意更浓，说：“别贫嘴了，快去吧。”
    胡彪点头，接着便出了门去。
    柳如霜正在帐子里，翻看着西北几省近年来的城建规划。
    萨满作为西北三省的关键城市，肩负着经济中心和政治中心的作用，晋朝并在此地设置了地区管理的专属机构，重要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但正因萨满城的关键性，它的安危一直是几朝皇帝的心头一根刺。西北邻着多个外国，虽这些小国表面上都是对大晋称兄道弟，关系极好，但实际上，除了直接挂钩的经济利益，没人能说出这些国君的真正居心。
    因此萨满城一直注重城防建设，仿照中原地区的几个关景性要塞，城壕均为石铸，且有三层城墙。东西南北四面各有一座城门，东北因邻着四个省份，之后又开除一扇小门，作为辅助城门，以分散人流。许是过于重视这些外部建设了，反而少了对其他防卫措施的增加，现下这般便是吃了这个苦头。
    此时晋军与东蛮均驻扎在萨满城中、庆安门附近，若不干扰城中设施，也不妨碍百姓，只得在城门之下再来一战了。
    沙子和模型堆砌出的按同等比例缩小的萨满城城址还老老实实躺在桌子上，柳如霜随意拨弄了几下，脑子却异样地清明起来。
    能战胜敌人的，从来不是一腔热血的冲动，但若缺了这股子劲头，是万万不会成功的。
    柳如霜深吸一口气，今夜，再进行最后的动员活动，明日一战，晋军便要与东蛮彻底划清界限。
    傍晚营里点起火把，给暗夜增添了一些光亮。方策与胡彪简单给手下几个亲兵交代了几句，便受着柳如霜的命令，一同去了帐子议事。
    萨满城里，一片战火来临前的最后安宁。
    临阳京城，燕儿在家整日心烦意乱，被何乐带来的两封书信搅乱了心弦。
    本就担心柳如霜一个人，自己自小跟着小姐，如今她愣是不听自己的劝阻，跟着太子爷远走西北，居然还去做了什么军医。好好待在京城，做什么不好？想要施展仁心仁术，到山里乡间便是了，何苦要去西北那样偏远的地方，更何况西北这些日子来，战事不断，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危险。
    肖温自何乐把消息带来之后，便开始命令墨阁渊的手下暗中查访，从临阳开始，之后辐射到周边市镇，可三四日过去，江南省连同周围几个省份都查过几遍了，却始终不见一丁点的消息。
    肖温一方面还要应付着宫里的差事，一方面还要去墨阁渊里搜集消息，整理手下人四处打探来的消息，希望从中得到一些蛛丝马迹。几日来都未曾好好歇息，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儿。
    既担心赫连耀的安危，又担心西北战事。不管是哪边出了问题，都不会是让人开心得起来的。
    肖温揉着脑袋，连马也不愿意骑了，只无限疲惫地坐着马车，没精打采地回来。
    燕儿瞧着也心疼，便炖了十全大补汤来给他补身子。见肖温回来，便上前来接过他解开的外衣，有些心疼道：“累了吧？快坐下歇一歇，饭菜就快好了。”
    肖温抬眼看看她，嘴角挤出一个笑来，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燕儿略有些欣慰地勾了勾嘴角，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便进去了。
    肖温揉了揉眼，只觉得前路如同此时揉搓过的双眼，无限迷茫。漫漫人生路，却看不到一点儿鲜艳明亮的色彩。
    方策与胡彪到了帐子门口，侍卫通报后，两人便进了去。柳如霜招呼两人坐到桌子边，说：“今夜请两位将军前来，是为明日的最后一战再做些详细的部署。”
    两人互相看一眼，接着便点点头。柳如霜得到两人的回应，道：“好，那么，现在我来说一下明日的大体部署。吸取上回的教训，咱们此次不必再分战队，全军除了后备兵力可暂时待在营里不动，其余全部跟着我们行动……”
    月上山坡，清冷的月光一夜亮过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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