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燕儿学了几句给柳如霜听。
    柳如霜面色一凝。
    那语气、那音调……赫连曜都未必有她熟悉。
    因为——那是她自小都在听的话啊！
    虽然经历了重生，但十足十的没错，这就是东蛮的地方的语言！
    柳如霜心里暗自啐了句倒霉，不会就这么的误打误撞的来到了东蛮的边境了吧！
    但她还是心里在自我安慰道：边境地区人多事杂，邻邦偶有往来不足为奇，就算有东蛮口音的，也未必此处就是东蛮的领土啊！万一，万一是东蛮的人来此处做生意，或是如何如何的，还是别为自己添堵了吧……但是真的好慌啊……
    柳如霜不自知自个儿已发了一盏茶功夫的呆，燕儿起初还耐心的等待着自家小姐的回复，可半晌也没见回应，仔细一瞧，自家小姐居然发起了呆！
    燕儿用手在她眼前晃，并唤了唤柳如霜：“……小姐？”
    然后燕儿大喊了句：“小姐。”
    柳如霜终于从自己的世界反应过来了，道：“啊，怎怎怎么了燕儿。”
    燕儿无奈道：“小姐，你怎么突然发起了呆啊。”
    柳如霜猛抓住燕儿的双臂问道：“燕儿，你我二人的背景你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吧？”
    燕儿被柳如霜突如其来的动作镇住了神，而后反应过来，使劲儿的点了点头。
    “当然没有啦！燕儿可还没笨到那种程度！”
    燕儿哼哼唧唧的。
    柳如霜缓了口气儿，开心道：“那就好，那就好。”
    燕儿一脸雾水，疑惑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小姐？”
    柳如霜恢复笑意，温柔地道：“没事，燕儿你今日辛苦了，我去楼下，喊老板娘今日晚饭多做几个菜，慰劳慰劳你。”
    燕儿抱住柳如霜的一只手臂，像一只巨大的树袋熊一样。
    她摇晃道：“哇！这是真的吗！我就知道小姐你最最最最最最好啦！”
    柳如霜没被抱住的那只手捏了捏燕儿的鼻子，道“我也知道我是最最最最最最好的小姐啦。今日你也够累的了，去歇息一会儿吧，我下去问一点儿事情去。”
    燕儿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道：“嗯嗯！”
    替燕儿掖好被子，悄声的关上房门，莲步轻移地走下楼。
    柳如霜来到后厨，找到老板娘，使出浑身解数来套近乎。
    老板娘倒是很吃这一套，道：“姑娘，你一看就不是本国人。”
    柳如霜心下一惊，面色不改的问道：“哦？老板娘是如何知道的呢。”
    老板娘一边剥葱一边笑道：“口音，服饰，妆容，举止，都不像本国人。”
    “这大荒边境啊，不论婚嫁与否的女子都穿着粗布罗衫，哪像姑娘你，绫罗绸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头上插的那只玉簪一看就价值不菲，但你就是爽快的把它抵给了我，还就包了一间房子。
    其实，你的装扮还不是最奇特的。仅凭这些，你也有可能是从大城市来的小娘子，因此还不足够我判断你不是本国人。
    最主要的还是口音了。我们东蛮人说话多为平舌音，而你与那惹怜的小姑娘多说翘舌音。
    诶，姑娘，还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柳如霜一听，此处果真是东蛮边境，脸上讶异的表情暂时没有收回来。
    柳如霜颤巍巍的回答道：“与一大国接壤的一小国罢了，就算说出名字大娘也未必听说过。”
    老板娘随口一说：“这大国约莫是晋国吧。”
    柳如霜差点儿要跌了，道：“大、大娘，您怎会如此清楚。”
    老板娘道：“你这口音分外像晋国京都人士口音，我年轻时随丈夫去过那里，记忆深刻，所以清楚得很。”
    柳如霜开始瞎扯：“不错，家父在我儿时曾在晋国临阳都城经过商，后来攒了些积蓄，故而返回故土，也算是光耀门楣了。但这口音自小如此，倒也是一直变不过来了，家里人也常笑我。”
    老板娘哦了一声，继续道：“那姑娘又为何到了此处。”
    柳如霜脑子飞速转了起来，继续扯道：“怎奈好景不长，家中积蓄尽遭贼人掳掠，家中一百二十八口连带着看门的狗口除我与侍女外出外，皆无一人留了活口，待我与婢女回到家时，贼人早就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我与婢女就思量着是不是可以去投奔远嫁东蛮的姑妈，谁曾料想到就一直流落至此。”
    语毕，柳如霜竟掩面嘤嘤假哭了起来。
    老板娘葱也不剥了，双手在围裙上瞎蹭了两下，就开始哄柳如霜。
    “哎，姑娘别哭啊你，这，都是苦命人家啊。都是大娘的错，大娘就不该提起你这伤心的事儿。”
    柳如霜本是假哭，最后竟被刚剥完葱的老板娘的手熏的眼泪直流。
    柳如霜假意道谢，顺势把老板娘道手推向远处。
    “姑娘，听大娘一句劝吧，若是你姑妈家在东蛮的西北的话，还是趁早的放弃吧。”
    柳如霜问道：“大娘，此话从何讲起？”
    老板娘叹道：“这大西北正逢战事，战的还不是别国，就是大晋。西北的人大多都逃亡和平之地，像我们这东南一隅，早就被不堪战乱的人们挤满了。今年有又逢干旱，农民的粮食大多都颗粒无收，米价更是被黑心粮商炒到了天上去，逃难的、灾民、饥民，东街大菜市口每日都要死十好几个人，每日我去买菜时都惊心不已。
    这东蛮外表看上去再怎么光鲜，可内在早已满目疮痍了。哎！”
    “再者，你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又没有武功傍身，谁能担保这寻亲途中不出点儿意外？大娘瞧你觉得内心十分欢喜，所以想把你留在此处，待西北处战事消停了，你再去也不迟。”
    柳如霜故意问道：“倘若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呢”
    老板娘道：“什么理由能比命重要啊。你是不知道战争的残酷。我的夫君，就是在这场战事里，亡的。”
    柳如霜诧道：“大娘，那你，怨么。”
    老板娘道：“我谁也不怨，也不敢怨。怪只怪生逢乱世，我只求这战事早早结束，好让这天灾人祸都消停消停。”
    “听说这大晋的永王因立了战功，永康帝把旧太子废了，另立了新太子赫连曜。西北总算消停了点儿。”
    柳如霜大喜，内心暗道：这、赫连曜，终于回来了么！谢天谢地。回京居然还被封为太子？！真真是大喜事一件啊！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平安就好。
    柳如霜匆匆结束了与老板娘的对话。
    第二日一清早，就跟老板娘退了房。
    老板娘本还想再挽留一下，却又被柳如霜套到了怎样去大晋的方法，虽然柳如霜觉得打苦情牌很不厚道，但也只有这个办法不伤人又不伤财了。
    燕儿还在疑惑柳如霜如此着急的退房，柳如霜只道：“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我们快走罢。”
    燕儿只好紧跟自家小姐的步伐，也没再多问。
    那客栈老板娘讲的残酷，柳如霜又如何不知。
    前世，她为东蛮征战天下，只看战事，不顾百姓，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国家的内芯腐朽成什么样子了。
    但这是她的宿命。
    可现在她不同了。她有了赫连曜。有了同甘共苦的恋人，更有了一帮可以为她出生入死的好友，她不再像前世一样孤军奋战了。
    临走前，她第一次审视了一下她以前从未见到过的东蛮。
    她内心暗暗立誓：不久，这一切，都将会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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