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板上钉钉的失败。
    赫连光的武器已经被人夺走，他自己泽是被一根拇指粗细的麻绳绑着。那些追随他、信任他的追从者们，赫连光眼见他们被人拿下。
    他已经降了，那些人，如何会有再战的心思呢？
    两个御林军推推搡搡着，把赫连光朝一条偏僻的道路上推，越往前走，就越是偏僻荒芜、杂草丛生、周围的气氛都变得阴森起来。
    宫中无牢房，这儿就是相当于宫里的牢房——冷宫。
    当赫连光被推到冷宫门前，他终于意识到，他似乎是被自己的父皇、永康皇帝遗弃了，就像是那些不受宠、犯了事的后妃一样，被遗弃在这冷宫之中，生死由天命。
    赫连光突然开始反抗，他用肩膀撞开一名御林军，拔起双腿，跌跌撞撞地朝冷宫外走，边走边大喊道：
    “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御林军粗暴地抓起他，把他一下子拽进去，无礼地讥讽道：“你蓄意谋反，陛下没有要你的命，只是把你关在这冷宫里，已经是对你莫大的仁慈了，老实些！不然让你命也丢在冷宫里！”
    赫连光一个瑟缩，随即轻蔑地扫这两个御林军一眼。他是皇子、是景王、是贵族，就算是沦为了阶下囚，那与生俱来的傲气也不会被挫灭。
    “杀了我？呵，你们胆敢动我一根手指头，父皇也会让你们的九族来给我陪葬！”
    听到父皇二字，两个御林军忽然开始大笑起来。
    赫连光不管他们，依旧朝冷宫外走，一边走一边不甘心地大喊道：“我要见父皇！我今日来，是来瞧父皇的，你们偏要给我安什么莫须有的谋反的罪名！我要见父皇！让父皇给我主持公道！”
    两个御林军笑的更加厉害，一个人绕到赫连光面前，挡住他的路，咧着笑问：“父皇？永康帝卧床不起，你觉得他还能给您主持公道吗？”
    “您说的公道，又是什么呢？今日您率领兵马闯进宫中，宫里的人有目共睹！难道是我们冤枉您吗！景王殿下！”
    赫连光却愣住，永康皇帝卧床不起？他如果倒床不起，那御书房里，穿龙袍的人，又是谁！？
    “父皇卧床不起，那今日在御书房里的那个人，又是谁？”他声音颤抖着问。
    其实赫连光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要问上一句，要得到一句肯定的答案，要让别人，给他一个定论。
    “自然是太子殿下。”御林军双手抱拳朝北方高高举起，骄傲地说道：“太上皇病重，无力理会朝事，太子殿下自然理所应当地继位，成为新的陛下！”
    赫连光心里突然一痛，一声咳，竟然生生咳出血来！答话的那个御林军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讥笑道：
    “景王殿下您啊，别再做那些非分之想，安心地在这冷宫里，了却残生吧。”
    赫连光没有再说话，他也没有再往冷宫外走。赫连耀已经继承皇位，就算他走到了冷宫外，又有什么用呢？
    他的人马已经被俘虏了，就算他走出冷宫，难道就能够走出这座皇宫吗？就算他走到了永康皇帝的面前，难道就能够洗去这一身罪名，再次和赫连耀分庭抗礼吗？
    这座冷宫的门都已经十分老旧了，御林军一关，便发出陈旧腐朽的咯吱声，还有生锈了的铜锁落锁的声音。
    锁一落，他就永远地被关在这里了，他这一生，也就跟着斑驳的木门一起腐朽了。
    麻绳没有被解开，或许是御林军故意没有解，也或许是他们忘记解。赫连光跌跌撞撞地朝冷宫里面走，每走一步，便想起一个人。
    他的母亲、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生命中经历过的那些人......
    后来他每走一步，便会想起一件事，他经历过的事。
    当他跌跌撞撞地把这座冷宫走遍，也就把自己的一生回忆遍。
    头顶的大太阳已经没有午时的炙热，它再往西走，再有两个时辰，它就会完全地沉入西山。
    赫连光似乎是哽咽了一声，他看向他母亲的寝宫的方向。
    事败了，他被抓了，他的母亲又会如何呢？他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
    赫连光继续走着，走到后院花园，花园里昔日珍稀名贵的花已经悉数不见了，荒草疯长着，像是一个荒原。
    花园里里还有一座小亭，只有通向小亭的那条用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还能行走。赫连光沿着这条路朝结满蛛网的小亭里走。
    他站到亭子里，从这座听力，环顾四周的景色。
    荒草不见、蛛网不见，映入他眼帘的，是他今早率领兵马闯进皇宫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是那些跟随他的将士们激动不已的样子！
    耳边似乎响起那些将士们的嘶吼声，他似乎又看到了御书房里站着的那一抹隐约的影子。
    那抹影子终于转过身来，不是他的父皇，是赫连耀，是赫连耀！
    终于，赫连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叫一声，突然用力亭子里的一根剥了红漆的柱子上撞去。
    冷宫了似乎有寒鸦悲鸣，赫连光的身体僵硬地倒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柱子上有了新的红漆，鲜艳、红亮。
    鲜艳的红漆也在地面上流着，从赫连光的额头流出，把地面染红。
    他的眼睛睁着，嘴角有一抹笑容，自嘲的笑容。
    他的一生，也在这一抹笑容中、在他选择丢下兵器跪下时定格。
    或许，在御书房外，他的选择不是降，而是杀了赵明德，再冲进御书房里，杀了故弄玄虚的赫连耀，今日的结局又会不同。
    今日站在这儿的人，是赫连耀，也不会是他。
    但，人生从没有重来，败了，就是败了。
    那些将士消失，嘶吼声也消失，最后映入赫连光眼中的，还是这一院荒草和蛛网，最后他听到的，也只有那几声乌鸦难听的叫声。
    昏睡中的祈妃突然一阵心绞痛，睡梦中惊坐起，大喊一声：“光儿！——”
    两滴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流下，然后再次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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