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霜沉默地扒着房瓦，那被吸血的少女玉手芊芊刚刚还能拼命地在半空中挣扎，仿佛是要抓着什么救命草似的。随着东瀛老祖饮血的深入，他渐渐不能满足脖颈一点点的渗血量，他的长指再一划，伤口越来越长，越来越大，血涌如注，少女的抽泣声越来越弱，最后，双瞳渐渐失去了色彩，僵僵地瞪着屋顶，似乎望眼欲穿，想要等待谁来救她一样。
    她就这样无声地控诉，悄然地等待，到死也没有谁上来帮她摆脱东瀛老祖的魔爪。
    柳如霜慢慢地起身，双手长时间地支撑已经有些麻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手臂擦干脸上的泪痕，却知道此时此刻，她无能为力，一腔的愤懑只能化为无奈的叹息。
    夜色沉沉，最后残余的月光被乌云抹得干干净净。东瀛老祖吸干了血，把少女像垃圾一样地随手一丢，很快就有黑衣人进来，把尸体用化尸粉处理得干干净净，就像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少女的身影一样。
    可谁又知道，这看似金波辉煌的内屋里，究竟埋藏多少尸骨，究竟游荡多少无辜少女的冤魂？
    不知东瀛老祖午夜梦回，面对一群被他惨无人道杀害的少女冤魂，会作何感想呢？
    他大概不会在意，毕竟他早已泯灭了人性。
    柳如霜出神地想着，手指微微用力，没有意识到自己手里的砖瓦已经被她捏成了粉碎，风一吹便化作烟尘消散了。
    东瀛老祖既然吸完血，就叫人进屋铺床，看样子是准备安寝了。柳如霜也打探不了更多，趁着黑衣人换班的一点点时间差，她身子一闪离开了东瀛老祖的房屋，返回到关押自己的房间之中。
    这一夜柳如霜睡得并不安稳。她一会儿梦见那哭泣的少女，脖子淌着鲜血，眼里充着血丝，咬牙切齿地问自己为什么不救她；一会儿又梦见长老带着花镜和卦灵跑着跑着，花镜不小心跌了一跤，面具皮破了，被东瀛人撕开，然后他们惊呼花镜在这里，众人蜂拥而上把花镜抢走；一会儿又梦见赫连曜回到客栈没有看见自己，心急如焚地赶到星村被东瀛老祖捉住；一会儿又梦见东瀛老祖带人怒气冲冲来到这个房间，带上七十二套刑具，要把自己折磨一遍后，割肉取血，杀之祭天……
    她一觉惊醒，却是冷汗涔涔，心跳得特别快，甚至有些眩晕，让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柳如霜整个人都是混沌的时候，门突然被踹开了。
    她的心瞬间被揪成一团，飞到爪哇国的意识很快收拢回来。柳如霜一抬头，却听见一声巨响。
    紧接着，大门“砰”得一声被踢开，露出一只套着军绿色长靴的脚，那靴子上还沾着斑斑血迹，却不知是谁的血。
    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那人披着披风，走起路来也像一阵风——阴风。
    若是第一次见到未必识得，但柳如霜昨晚在东瀛老祖的屋子上趴了那么久，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灰色的披风。
    以及披风的主人。
    那人带着怒气而来，周遭仿佛被火燃烧一般，热浪逼人。他每一步都带着戾气，大摇大摆的模样，就像一只颐指气使的大灰鸭。
    柳如霜的心立刻提了起来。
    之前是下人来取血，她自然是有办法糊弄过去。但眼下是正主亲自过来，还如此煞气深重——怕是来者不善。
    柳如霜倒是没有多少惧意。她昨晚被梦魇纠缠得大汗淋漓，此刻因为没有睡着觉，眉眼处还是一团乌青。此刻起床气很重，自然也不会给打扰她睡眠的不速之客给出好脸色。
    那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径自走到柳如霜床边。柳如霜垂着头，她的头发散披下来，遮住了脸，看不到她此刻泛着戒备之光的双眸。她隐藏在被子下的手已经慢慢缩成一团，如果来人要对她不利，她可以立刻做出反应，不叫人对她有可乘之机。
    她余光瞥见那人走到自己身边停下，可以想见他的眼睛正在恶狠狠地盯着她，似乎在打量她，又似乎在蔑视她。
    柳如霜看着毫无防备，其实心里已经全副武装，就等着来人对她动手。
    那人突然出手！
    他一把揪住柳如霜的脖子，大力将她的头颅往后甩去！
    幸好柳如霜高度戒备，否则那力气用了十足，稍稍不顺，可能她的整颗头都会被连根拔起，像个破旧的玩偶被随意扔到一边！
    但是就是这样，柳如霜还是听见脖颈处“咔嚓”一声，似乎是用力过度而发生了拉伤。她咬着牙，心里把东瀛老祖祖宗十八代问了个仔仔细细，那一头秀发被狠狠一甩，像天女散花，又如银河散落九天一般飞泻而下，露出了清晰地脸庞。
    花镜的脸。
    也与此同时，柳如霜能够正视那对她动手、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残暴不速之客的真面目。
    东瀛老祖。
    昨日因为有斗篷帷帽，柳如霜还不能看得很真切，但此时此刻，东瀛老祖直直面对她时，柳如霜就能把东瀛老祖的模样看得真真切切。
    东瀛老祖确实是个老翁，和她心里想象得讨厌模样有异曲同工之处。他还是佝偻着背，脸上皱巴巴的，像是褪去的蛇皮，满脸的黑斑和皱纹。他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将他的面容衬托得更加凶狠丑陋，让人不忍直视。
    尤其是在兜帽的遮掩下，他的脸看上去更加阴森可怖，若是在夜里游荡，可以被大人用来止住小儿啼哭吧……
    柳如霜仰着头，与东瀛老祖面对面。东瀛老祖的目光比刀子还锐利几分，正常人分分钟都会被他吓尿，可是柳如霜却十分淡定，她抬手拍拍自己的脖子，把头掰正了，才懒洋洋地看了东瀛老祖一眼。
    那一眼，蓄了来自千年雪山的万里冰封，冒着冻索索的寒气，无声地蔓延四周，将东瀛老祖的怒气全部熄灭，甚至还降了好几度。那冷酷无情、高高在上、临危不乱的气派，着实将东瀛老祖狠狠地震惊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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