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活在世间，也有几十载，可这个问题，却是她从未思考过的。
    什么是爱？
    她自来到这世上，每个人，都向她传递着恨。
    他们对她，又畏又厌，就像是家族里那个美丽的少女，尖锐而又轻蔑的话语：“你活着，不过是我的影子，你见不得光，你永远都像是个臭虫一样，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你到死，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名字！他们唾弃你，厌恶你，就连你的父母都将你当做累赘而避之不及！你所有获得的荣耀，都属于我！属于我柳锦瑟！”
    那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竟然是冷漠的，没有什么想法。
    那时，她之所以令人畏惧，大约是，她是冰冷的坚石，她没有软肋，没有人能在她那颗冰冷的心里，留下一丝一缕的伤痕。
    爱么？
    那种陌生的东西，从来没有在她生命中出现过，她不懂，又岂会去爱？
    “没有。”柳云裳淡淡开口。
    “没有？”少年看向她，“爱，是付出，是不顾一切，是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的思念，是你见到他时，心底浅浅滑过的涟漪与温暖，是赴汤蹈火，是沦陷，是欢笑，也是眼泪，如果，曾有一个人让你变得不像自己，又无力抗拒，如果，你心底开出一朵花，这便是爱了……”
    柳云裳眸子缓缓睁大，漆黑的瞳仁，一瞬间深浅难测。
    曾经，洛玉堂告诉她，爱是心底开出一朵花。
    她只道，心怎么会开出一朵花来？
    那些虚幻的，迷茫的东西，突然的被一个陌生人，拨开柳雾，一横一竖，尽被呈现在视野，那些清晰直白，让她心魂具颤！
    “夜幕降临了，他们已在等候。”少年看向窗外。
    落日敛去了最后一丝的红霞，浅淡的一钩弯月狡黠的挂在半空，远处，喧闹的人声，被风送来。
    天地静谧的好似一块水镜，她遥望着那如画的油彩，良久，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的沉静：“夏沐。”
    柳云裳道：“夏沐，谢谢你。”
    他笑道：“不觉得我像个老妖物？”
    柳云裳道：“觉得。”
    夏沐：“……”
    柳云裳又道：“日后，若你再擅自对我使用心咒，我不会客气！”
    夏沐“呃”了一声，刚要解释，房门已“砰”的一声被拍上。
    他怔了怔，良久将探出去的手收回，站在暗色的夕光里良久，方偏首笑道：“好厉害的小丫头。”
    ＊
    柳云裳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稻草人兢兢业业的，还在给药圃浇水，五光十色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鲁大牛鬼鬼祟祟的躲在药圃外的林子里，一见柳云裳出来，立刻将脑袋伸了出来，压低声音道：“这里！这里！”
    柳云裳看了他一眼，这才抬步走了过去。
    “喂，你没事吧？阿嬷有没有难为你？”鲁大牛紧张的问。
    见过了夏沐，柳云裳再听阿嬷，面色微微有些古怪，然终究只是淡淡道：“不曾。”
    “不曾？不是吧！擅闯园子可是大罪，阿嬷竟然宽恕了你！”鲁大牛大惊小怪。
    柳云裳眸光微闪，偏首又看了那房子一眼，那人活了数百年，这部落里的人竟然以为他只是普通的巫医，还将其臆想为老年妇女，难道，从始至终，竟无一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篝火已经点燃了，我们快过去吧！”鲁大牛憨厚开口。
    柳云裳这才抬步向前走去，远远的，便看到熊熊堆砌起来的枯木，被架起了半人高，一群人围着篝火又唱又跳，而被架在火架子上的猪，一脸“我去你大爷的”的狰狞，正“嗷嗷”大叫。
    “放老子下来！卧槽！老子的毛焦了！”猪九拼命挣扎着捆着蹄子的绳子。
    “闭嘴！猪妖！”一群少年拿着棍子一顿猛敲，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头肥猪，皮毛居然是如此的厚实，任凭他们怎么又洗又砍，那层皮就是不脱，索性放盐水里浸泡，却没想到跳上来又是一头好汉！
    还是首领有办法，弄了一池子的酒，将它丢进去，这头猪狂饮猛印之下，终于醉倒，他们这才手忙脚乱的将它绑了起来挂在火堆上，原以为这次到将它烤熟，这头猪都不会再醒，却没料火苗刚一窜上来，它就醒了。
    从近亲三代到祖宗十八代，直被这头猪妖给骂了遍，简直忍无可忍！
    “嗷！该死的！”猪九鼻青脸肿的伸长了脖子，一眼看到慢悠悠走来的柳云裳，当下大叫起来：“还不过来救老子！小心老子把你老底全端出来！”
    柳云裳轻蔑的看了它一眼：“端啊。”
    猪九一脸“你大爷”的表情，扯着嗓子大嚎：“乡亲们！父老们！你们不要被那个妖女骗了！”
    “一头猪妖竟敢兴风作浪！打它！”西蒙大喝。
    众人顿时一齐拥了上去。
    猪九抽搐：“老子说的是真的啊！靠靠靠！”
    部落里的人，善良的愚昧，在他们眼里，这个柳澈就是个心地善良的大英雄，而猪九纵使长十八张嘴来说，却还是一头心怀不轨的猪妖！
    “小兄弟，这是我们部落自己酿制的青梅酒，来来来，我们喝一杯。”西蒙满面红光的开口。
    柳云裳一滞，她不太会喝酒，一杯倒是有的。
    “首领敬的酒是必须得喝的。”鲁大牛小声开口。
    柳云裳刚要拒绝的话，便微微一滞，良久她顿了顿，将酒接了过来。
    那粗茶大碗里，酒液倒映着弯月，隐隐的，也映照着她的脸。
    虽然不胜酒力，但终究还是将酒端起，一饮而尽。
    “好！哈哈！小兄弟好酒力！”
    西蒙大笑起来，柳云裳的脸颊却微微的泛红，良久，意识便消散开来。
    隐约中，她听到有人叫喊她，似是猪九般，哭的像是死了亲爹亲妈。
    柳云裳涣散的意识里，也不由有些无语。
    猪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这头猪居然趁机给这些单纯的村民们上演了一出苦情戏，大约很快，就要从猪妖逆袭成猪神了。
    柳云裳微微的眯起眼睛看向夜空。
    黑夜，挂满了星子，月亮被星子簇拥着，微微弯腰，将她看着。
    这样的夜色，如此静谧，一如她此时此刻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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