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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入帝君元神的魔气并不多,不能将它化开,不如将它勘破?”
“如何勘破?”
南华道:“帝君有所不知,寻常飞升,都要历劫,历过劫,也就勘破了。”
“历什么劫?”
南华思索了一会儿:“想来太上忘情,帝君历情劫,应当是最快、最稳妥的。”
重渊轻笑,重新靠在天池池壁边,黑色的龙尾在池底搅动,云积雨落。
几万年了,他心神定定,也就是在魔界密林的时候乱过几分。
让他去历情劫,他自个儿都觉着不行。
他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南华面上有些挂不住,讪讪的。
重渊凭着兴致,在天池下了一场小雨,才再一次转头看他。
“你若是真想让本君历情劫,你就去安排罢。”
南华连忙应道:“我早已经与月下商量过了——”
月下便是后来林信认识的那个月老。
“帝君享人界吴国祭祀已有六百年,吴国君王也勤勉,不如就去吴国历劫。至于同帝君一起历劫的人选么——”南华道,“自然不能是那些寻常凡人,我亲自把关,肯定给帝君找到最好的。”
重渊抬眸,神色清冷。
南华不觉,自顾自道:“我与月下陪着帝君一起历劫,肯定能挑到最适合帝君的。到时勘破劫数,帝君将入体魔气驱出,那人说不好能直接飞升成神,这是对两边都有好处的事情。”
重渊帝君不想再理会他,变作黑色的蛟龙,行云布雨,在天池上下了一场大雨,将南华浇得湿透。
*
彼时林信正在越国都城城外的道观里做瞎眼小道士。
他原本是越国行九的小皇子,尚在腹中,便被朝中国师断为天生帝王之命,得皇帝看重。
出世之后,皇帝还把他带在身边,养了几日。
却不料没过多久,他就被看出来,是个天生眼盲的小瞎子。
皇帝觉着晦气,转头就把他丢到城外的道观里,要帮他除除晦气。
所以他在道观里长大,由观中道长们一同抚养长大。
皇帝厌弃他,道长们不敢明着对他好,只能暗中照顾他。
林信倒仿佛没心没肺,吃着有一顿没一顿的粗茶淡饭,穿着师兄们留给他的宽大的道袍,拄着一根竹杖,快快活活地漫山遍野乱跑。
一双桃花眼虽看不见,却漂亮得很。
怕他冲撞了国都里的贵人,道长们从来都不准他下山。
林信从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盘算着下山,但他是个瞎子,没人带路,自己一个人在山里乱转,永远也找不到下山的路。
他十二岁的时候,有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来道观里投宿。
那书生名叫江月郎。
江月郎总是考不中举,花完了盘缠,连客栈也住不起,只好来道观蹭吃蹭喝。
他与林信倒是投缘,也是因为有江月郎带着,林信才头一回下了山。
他二人没有钱去其他地方玩儿,只能蹲在说书先生的摊子前白听故事,一直到说书先生赶他们走。
某天傍晚,两人一起回道观去。
林信道:“江月郎,总听这些故事好没意思,你认识字,会写文章,你写吧。”
江月郎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我是文人,不是说书的。”
林信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文人连饭都吃不起了。”
沉默了一会儿,江月郎道:“你真的想让我写?”
“是呀。”林信摸索着,踮高了脚,揽住他的肩,“舍你其谁。”
“真的?”
“真的。”林信眼眸漆黑,却没有光彩,“你写吧,我肯定第一个给你捧场。等你有了钱,我们就一起走。”
“走去哪里?”
“嗯……”林信摸摸下巴,“随便走去哪里,再找一个山头,再建一个道观,我一个人住在里边,不要别人。”
江月郎皱了皱眉:“我也不要?”
林信笑了笑,没有回答。
江月郎便道:“比起等我有钱这个遥远的将来,眼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
“你想听什么故事?我编给你听。”
道观清苦,入夜之后,江月郎房里没有蜡烛,他只能躲在三清殿的角落里,借太上老君的一点儿光来写字。
江月郎提笔沾墨:“来吧,林信,你想听什么故事?”
林信抱着腿坐在地上,想了好一阵子。
“道长们整天念经打坐,我问他们为了什么,他们说为了成仙求长生。”林信淡淡地笑了,“我也想成仙,想见见天上的神仙,问问他们,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林信笑着笑着,一低头,却有温热的眼泪滴落下来。
或许是他的命格就耗去了太多的好运气。
满天神佛不曾眷顾,遍地善人不曾垂怜。空负帝王命。
*
林信十五岁时,吴**队一路横扫江南,至越国国都。
吴国承朝宫里,下凡历劫的重渊帝君凭栏远眺。
他是吴国的护佑神,享吴国祭祀已有六百年。此次下凡,在吴国做国师,住承朝宫,常年闭门修行,吴国皇帝也见不着他几面。
南华尝试劝谏:“帝君,都二十多年了,帝君有心仪的、想一块儿修行的人么?”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