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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信要沿着山路去追,却猛地觉着心口一阵闷疼,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小雀儿连忙扶住他,但他还是往前一扑,“哇”的一声,呕了一口鲜血。那口鲜血落在仙君祠外的黄泥里,却没有再长成一株桃花,桃花枝子发了一半,便枯萎了。
仙君祠中“砰”的一声巨响,小雀儿回头:“仙……仙君……”
林信抹去唇角血迹,勉强回头去看,只看见自己的神像被推倒在地上,泥塑的像,原本就不结实,摔得粉碎。
徐恪站在神坛上,偏头一睨,看了一眼神祠外的桃花树。身后黑蛟张牙舞爪,好不威武。
他跳下神坛,引得随侍的太监慌忙上前搀扶。他却甩开太监的手,反手抽出侍卫腰间佩剑,拖着长剑,走向外边的桃花树。
今年天气冷,桃花发得不好,零星几朵,缀在光秃秃的枝丫上。
徐恪毫无章法地挥剑,斩落桃花。
他唇色鲜红,口中喃喃,听不清楚在念什么。
小雀儿静下神来,听得两句:“仙君,他让你出来见他。他还说,重渊已死,你为什么不做吴国的护佑神,吴国哪里比不上……”
“不用管他。”林信拉起小雀儿,转身离开。
他二人才离开,徐恪一抬手,下了命令:“一刻钟到了,追。”
*
徐恪是凌晨时分来的枕水村,村中长辈从梦中惊醒,连忙换了衣裳接驾。
这十年来,他几乎每次南巡,都会来枕水村。
他们只要小心伺候便是。
却不料今次会闹成这样。
一个时辰能跑多远?
林信不知道。
纵是他从前做亡国之君的时候,也没有听过这样刁钻的要求。
他看徐恪方才的模样,大约是有些走火入魔了。
从前听闻他多疑,却不料是有了心魔。
徐恪将林信当做是敌国的对手,要在史书上比过他,要在百姓间比过他。
小时候的事情,他记得不甚清楚。他把自己与林信的相见、林信对他“要做明君”的告诫,只当做是黄粱一梦。
他不信仙界有林信这一号神仙。
他想告诉天下人,亡了国的越国,并没有神仙,只有他才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真正的神仙。
徐恪又多疑。枕水村人,首先忠于林仙君,然后才是皇帝。这样的百姓,不要也罢。
仙君祠外,徐恪翻身上马,亲自带人去追逃亡的百姓。
林信的神像被推倒之后,他吐了口血,想着强撑一会儿,应该也没什么大碍。
便与小雀儿一同,沿着山路去看百姓。
小雀儿不愿意让他再动用术法,抱着他的腰,把他带上一处高崖。
枕水村村中人,与周边村镇逃亡的百姓汇成一条很长的逃亡队伍,此时正经行一处山谷。
山谷两边都是高山,中间地势低,林深树茂。
林信被小雀儿带到高崖上,枕水村的地仙,老道长与柴全也在。周边村镇的地仙都在此地,见他来了,便有了拿主意的人,连忙向他作揖。
“仙君,我们地仙只能保风调雨顺,此事还是要你们天神……”一位地仙轻叹一声,“十年前咱们这儿要被作为行宫,也是仙君想的法子。这次,还请仙君救命。”
一众地仙深揖道:“还请仙君救命。”
这次的事情,与上次的事情,还真有些不一样。
这次事发突然,他一时也拿不准主意。
林信低头,看看高崖下、山谷里成百上千的百姓。
老道长知道他也为难,便道:“仙君,你可千万不能直接插手凡间事务,还是要想个推波助澜的法子。”
林信点点头:“我知道。”
老道长将一卷黄纸交给他:“这是我们几个地仙一起想的路线,仙君看看,若是可以,便请小雀儿化作原形,交给他们主事的人。”
林信正出神,接过画得简陋的舆图,看了两眼。
南下逃窜,要不就是往西,去毒瘴弥散的林间,要不就是往东,渡海赴瀛洲。
林信将黄纸交给小雀儿:“交给林蓁。”
小雀儿却道:“林蓁不在。”
“不在?”林信蹙眉,“他去哪里了?”
“他从前在军营服役,连夜离开,快马加鞭,去了军营。”
林信微怔,想来林蓁是要去军营里鼓动造反了。
做得也对,徐恪无道,是该反了。
“那就送给林蓁爷爷。”
“好。”
小雀儿接过黄纸,变作原形,衔着纸张,扑腾翅膀,逆风飞下山崖。
“这件事情……”林信斟酌着,还没有理出个思绪,却忽然听闻不远处马蹄杂乱,马匹嘶鸣。
徐恪带着人追上来了。
吴**队兵强马壮,很快就能追上,也是意料之中。
林信摸了摸鼻尖,舒了口长气,对几位地仙道:“劳烦诸位暗中护送。”
老道长隐约猜到什么,唤道:“仙君?”
“方才那图我记住了,就按着那张图走,我做法拦住徐恪的人,等事了了,我就去找你们。”
强行在人间施法,扰乱天道秩序,轻则被押回仙界受罚,重则天雷轰顶。
老道长自然是不愿意的:“仙君,不可。”
林信低头,山谷里一个妇人,被丈夫半劝说半强迫着,丢弃了怀里早已死去的婴孩。娘亲回头的最后一眼,一条林间野狗将孩子的尸首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