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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耳边荡着自己的惨叫,无情的断罪与责难还是声声落入耳中。
“赤霄长老果然深明大义。”一人道,“此时当应及时止损,莫因一时心软饶了他,这事儿若传出去,难免会有对贵派的风言风语啊。”
少年双目赤红,手脚被铁链所束绑于柱上,正对面至高处便是自己高高在上的师父,被唤作赤霄长老的人。
旁边另一人吵得如同街边麻雀,少年从牙缝中挤出几字:“我派的事,与你何干!”
那人一怔,指着他手指发颤:“看看,都这般了还嚣张,如何留得?”
赤霄长老也冷眼看他。
少年心头冰凉:“师父……”
又一道法术降下,少年已连痛声都发不出,唇角早已咬破,细长的眼微眯,死死盯着前方。
“孽畜,你为魔族,我早已不是你师父!”高处仙风道骨的那人语气悲痛,用最正义凛然的姿态决然道。
“继续行刑!”
……
蚀骨的灼热不知何时潮般褪去,丹府之处的感觉与先前已经全然不同。
易髓般的疼痛过后,全身关窍都仿若被打通,灵力流转充盈。
师重琰渐渐清醒过来。
许久没如此痛过,竟是做了那般恶心的梦。
那嘴脸何等可笑。
分明遭受折磨的是他,对方倒是一脸替他伤痛般的苦大仇深。
不得不说,那时与如今,倒真是相似。
这些所谓名门正派,这许多年过去还真是丝毫未变,果然早日荡平才是正道。
师重琰心中生出杀念,缓缓睁开眼。
抬眼是粗陋的茅草顶,身下木板硌得慌,身上也只简朴地盖了件衣服。
他还未起身,雪言漂亮的脸蛋便突兀地悬至他上空,盯着看了会儿,转头喜道:“道长,他没死!”
“废话。”师重琰撑着床板起身,定睛一瞧才发现自己真只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一层垫物都无。
“这是哪儿?”他摸了半手掺着木屑的灰,嫌弃问。
“逃难路上随便找的弃屋,有地方住就别挑剔了。”林枫自旁边走来,声音有些飘,手中端着碗水,“喝点水,你烧了一夜,别渴死了。”
师重琰的确烧了一夜,口干舌燥,也顾不得这碗看上去脏兮兮的还有几道裂纹,拿过便灌。
“你还真是个魔。”师重琰喝完水,抬袖擦过嘴角,开口第一句便是笑着这般说。
封印既除,一夕之间由人转魔,他此刻便能久违地感受到体内魔息涌动。
“我知道。”林枫淡然接受。
他们离开天清山不久,师重琰在半空就晕了过去。
林枫彼时心神不稳,几度险些坠落,强逼自己再御剑离天清山更远了些,确认无人追来,才寻到山中这一破屋落下。
师重琰昏了一夜,他睡不着,便守了一夜。
独坐之时,想了许多事情。
师父师弟因他而死,被最亲的师兄构陷,他愤怒、怨恨、不甘。
但在床上人几度无意识痛苦□□时,所有悲愤顷刻被担忧取代。
他未曾经历过,不知这是何种苦痛,连师重琰都挨不住,想必是分外痛苦。
而这痛苦,本该是他来挨的。
他只能握住师重琰发烫的手,缓缓输送灵力,试图能缓解一些体内汹涌的博弈。
热水没了,雪言去一旁生火烧水。
师重琰醒来后,倒是觉得这身子变得轻松不少。
他下床伸了伸胳膊又踢踢腿,随便施了个法术将漏出个洞的屋顶补齐了,乐道:“嚯,原来你不是天资低,我就说,哪有人的法力低到那种地步,随便施两个术就能用光的?”
虽说这点法力比起他自己那身体的,还是只如同涓涓细流。
“本尊替你挨了这么一遭,可疼死了。”他对林枫一抬下巴,“小道士,你打算怎么补偿?”
林枫轻缓地一笑:“以身相许如何?”
只是声音虚弱,比气若游丝就好上那么一丢,听着不情不愿,倒像师重琰在逼良为娼。
师重琰嫌弃地啧道:“你这听上去都快死了,娶了你岂不是要本尊做鳏夫?”
林枫只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雪言白净的脸上因柴烟染了两抹灰,粗略看去倒像个当地村里的美貌丫头。
他瞧着林枫心疼,小心拉了拉他衣袖,轻声细语道:“道长,别想了。”
师重琰听见,挑起眉毛又用手指勾起林枫的下巴,昂头问:“还在想你那个负心薄幸的前情郎?”
他笑道:“早与你说,跟了本尊不就好了。”
雪言急得瞪他,林枫闻言,轻轻抬起眼皮看他一眼,懒得辩解,也懒得回应他的调侃,双眼又无神垂落。
“我在想,”他盯着自己的手指说,“我在想,师兄为何如此恨我。”
起初的愤怒过后,留下的便是刀割过后伤处的隐隐作痛与失落。
自小,谷玄之在他眼中都是完美无瑕的。
他在林枫无助之时拉他入怀,与他类似亲情的温暖。
那是他追随仰望多年的光,却一朝变作利刃,以万丈光芒将他打入黑暗,刺得体无完肤。
“就算我是魔族,他恨我,我懂。”林枫仍在盯着自己的手,虚虚握着,“那又跟师父和师弟有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