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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个在巷头,一个在巷尾,夜夜连起一道看不见的虚线。阿龙喜欢那种有东西可以让他守候的感觉。
不光是守着一份萍水相逢的感情,更像是守住了自己,再不必担心,有一天自己会因在台北孤独太久而有突然发了狂的可能。
但在同时,他又会矛盾地痛恨着,守候的对象早就不是当初梦中的情人了,但她们确实又是同一个人。
小闵说她会挑客人的别担心,她只会跟那种醉得差不多,到了宾馆没十分钟一定就会睡死的客人出场。只是工作而已,这身体反正也早是不干净的了,她说。你不相信我吗?你有本事一个月赚十万给我花啊!你走你走,没有你的时候我也活得好好的!
吵吵闹闹也过了快三年。
小闵确实比起刚认识时少出场了。最近她还从客人那儿学到了门道,要阿龙去批来一些日本的化妆保养品做直销,晚间七八点客人上座前,就沿着七条通八条通这一家家的小酒店上门拜访,专卖给没空在光天化日逛百货公司的酒廊小姐。
去年她还答应他,等存够了钱,他们就来开间小小的进口服饰店。
有了这样的一个承诺,阿龙已经觉得,过去将近一千个夜晚的守候,就算值得。
①?即拼音 gēi bà。——编者注(以下若无特别说明,皆为编者注)
②?即顺便一提,by the way 的英语缩写。
③?约合 33.06 平方米。
④?对不特定年长男性的称呼,源自日语。
⑤?东王、太 阳城、狄斯角、巴沥史,均为台湾旧时以餐厅秀表演闻名的西餐厅或夜总会。
⑥?袂,不的意思,闽南语。
第2章 关于姚……
我已经对你感到十分着迷,必须向你揭晓,你是何许人也。
——奥斯卡·王尔德,The Picture of Dorian Grey
那时候的台北没有像现在那么多的高楼,上课不专心时目光闲闲朝窗外瞟去,老树油墨墨的密叶静静晃动,犹如呼吸般吐纳着规律节奏。衬底的天空总是那么干净,即便是阴雨的日子,那种灰也仍是带着透明的润泽。
几朵乌云睡姿慵懒,隔一会儿便翻动一下身子,舒展一下筋骨。
应该就是那样的一个阴雨天,我拎着吉他从社团教室走了出来。
那年用的吉他还是塑胶弦,几年后才换成钢弦吉他。正值校园民歌风靡的巅峰,走到哪里都像是有琴弦琤??当背景。走过旧大楼长长的走廊,无心转了个弯,想回自己班级教室看看的这个傍晚,我并不知道这一个转弯将是人生另一条路的起点,更无法料到接下来发生的情节,会在我的记忆中保留一辈子。
十七岁的我看起来跟其他的高中男生没两样,军训帽里塞一小块钢片,把帽子折得昂首挺尾,书包背带收得短短,装进木板把包包撑得又硬又方。功课还过得去,在班上人缘尚佳,但不算那种老师会特别有印象的学生。放了学总不舍得回家,参加了吉他社,练得很勤。成长至今一路都还算循规蹈矩,若问那时的我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象,或许最大的希望是三十岁前能拥有一部车。家庭婚姻这些事还太遥远,大学联考可以等高二以后再来担心。那时从没觉得自己有太大企图心,也从不认为自己相貌出众。生活里除了上课与练吉他之外无啥特别刺激的事,难免也会让这个年纪的我感到有点闷,但顶多也只是被动地跟自己耗着,睡觉看电视发呆,无聊至极的时候,甚至帮还在读小学的弟弟做劳作。我还不会,或是说不想,去处理这种青春期的闲与烦。
那种心情就像是扫地扫出来的一堆灰尘毛球,不去清它的时候好像也就不存在。所以若说十七岁这年的我真有什么可称为遗憾的事,大概就是这种自己也不甚理解的虚耗。一直到这天拎着吉他行过走廊,我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跟其他同学有什么不同。不明白自己的这种被动,或许是在抵抗着什么。
在自己班级的教室外驻足了。
毫无心理准备的我,一步之隔,欲望与懵懂,从此楚河汉界。
角落里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子上,有人还坐在那儿。那人低着头,用着完全不标准的姿势握着一管毛笔在赶作文。教室里没开灯,昏暗暗只剩窗口的那点光,落在摊开的作文簿上,那人潦草又浓黑的字迹。
大概因为是留级生的缘故,姚瑞峰在班上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没人清楚他怎么会弄到留级的。他除了体育课时会同班上打成一片外,下课时间多不见人影,还是习惯去找原来已升上高二的那些老同学。发育的年龄,一两岁之差,身量体型就已从男孩转男人了。此人在班上格外显老,一半是因他那已厚实起来的肩膀胸肌,一方面也由于那点留级生的自尊,在小高一面前爱装老成。但是任谁都看得出姚的尴尬处境,班导师从不掩饰对他的不耐,特别爱拿他开刀来杀鸡儆猴:“留级一次还不够吗不想读就去高工高职你们若不是那块料也不必受联考的苦干脆回南部做学徒……”
被罚站的姚立在黑板旁,一身中华商场定做的泛白窄版卡其服,小喇叭裤管尖头皮鞋,没一样合校规,竟然脸上总能出现忏悔的悲伤,让人分不清真假。下了课,其他同学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避开不去打扰。我的座位就在姚旁边,平常互动虽也不多,但碰到这种情况,我总会等姚回到座位时,默默把自己上一堂课的笔记放在他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