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顾斯轩往前靠了靠，眼睛里都是干净和单纯，他其实不想问的，可是，他真的好奇，好奇的不得了。
    尤其是，妈妈和二哥二嫂又都不愿意告诉他。
    那么，他就只能问顾荣林，问这个在牢房里的当事人了。
    顾斯轩望着顾荣林，右手握紧了手中的电话，顾荣林点了点头。
    顾斯臣转过头看了看顾斯轩，又看向顾荣林，顾斯轩要问什么，他清楚。
    此时此刻，他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拦着一下顾斯轩了。
    “爸，你为什么会进监狱？”
    他还是问出来了。
    顾斯臣终是没拦他，准确的来说，是根本就没想着拦着他，不让他问。
    顾荣林抬起头来，本红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僵住，看了顾斯轩好一会儿，顾荣林慢慢低下了头。
    顾斯轩的手放在玻璃上，追着问：“爸，为什么不说话？”
    顾荣林抬头看了看顾斯轩，又一次低下了头，就这样来来回回的好几次，最后放下了手中的电话。
    “四伯。”
    顾斯臣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顾荣林看向顾斯臣，顾斯臣皱了下眉，“瞒不了一辈子的。”
    “该告诉斯轩的时候，就告诉斯轩吧。”
    顾斯臣知道，顾荣林是能听到的。
    顾荣林双手合十放在大理石台上，顾斯轩不解的看着自家爸爸，问顾斯臣，“二哥，他为什么放下电话不说话了？”
    顾斯臣抬手拍拍顾斯轩的肩膀，揉了揉顾斯轩的头，“斯轩，给你爸点时间，让他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二哥，我爸是不是杀人了？”顾斯轩咬着下唇，直直的看着顾斯臣，眼底里都是担心。
    顾斯臣爽朗一笑，立刻摇摇头，“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可能杀人，你爸要是杀人，他还能在这儿坐着？”
    “杀人犯是要一命抵一命的，你爸现在不还好好的么？”顾斯臣眯着笑，原谅他对顾斯轩科普了错误的法律知识。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就是错的。
    “还有十分钟。”
    老警官来提醒还有十分钟就要结束见面了。
    这让沉默了两分钟的顾荣林立刻抬起了头。
    他要珍惜接下来的十分钟。
    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还能不能再见到自己的儿子了。
    在他的世界里，向来都是见一次少一次。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握紧了电话，轻轻叫着顾斯轩的名字，“斯轩。”
    顾斯轩点点头，“是的爸爸，我在。”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没能给你做榜样。”
    “我在你儿时的时候，是一个连自己爸爸都要杀死的害人精。”
    “我和你妈离婚的原因也是因为我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女人。”
    “斯轩，我曾经绑架过你的二嫂，还害过你的二哥！”
    “我甚至害了很多和我不相关的人！”
    “我这辈子，都只能呆在这里，出不去了。”
    顾荣林的话仿佛一把把利刃，丝毫不客气的朝着顾斯轩的心脏扎来。
    顾斯轩看着顾荣林，心间一颤一颤的，唇瓣也跟着抖动，握着电话的手也跟着颤了颤。
    顾斯臣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想过顾荣林会说绑架的事儿，但没想到……
    顾荣林竟然把所有的事儿全部都说出来了，甚至连他外面有女人的这种话都当着自己的儿子说了出来。
    “我本来可以在外面漂泊……警察抓不到我的。”
    “可是爸为了见你，去了你二哥的婚礼，在你的二哥的婚礼上，被警察抓到了。”
    “但是斯轩，爸不后悔。爸不后悔因为见你被抓……”
    “斯轩，我知道，听到这儿你可能就不想再认我这个爸爸了，但是……斯轩，请你相信我。”
    “无论我的心里有多脏，有多黑，无论我这个人再怎么差！我爱你都是真的。”
    顾荣林的嗓音越来越沙哑，说到最后，他自己都说不出来话来了。
    眼泪纵横，他哭了。
    顾斯轩面无表情的看着顾荣林，大家都以为十几岁的孩子还小，什么都不懂。
    但其实，她们的内心世界比谁都懂。
    就比如，顾荣林说的话，他全部都听懂了。
    “我不奢求你下次再来看我，也不奢求你原谅我，更不指望你还认我这个爸。”
    “当我要让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顾斯轩垂下头来，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声音淡淡的，问着：“既然这么爱我，为什么要做错事？”
    顾斯轩的声音还是有些稚嫩。
    听在心坎里，让顾荣林很是不舒服。
    他问的这个问题，也是顾荣林一直想问自己的。
    既然那么爱他，为什么不为了他好好生活？
    “我梦里的父亲和你一样。但是，他没你这么复杂。”顾斯轩抬起头来，那双眼有些猩红，声音也跟着颤抖着，“你是个坏人。”
    “是的，我是个坏人。”他拧着眉头，低垂着头，两鬓的头发发白，这样的顾荣林更让人心疼。
    但是……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儿后，却又觉得他是可恨的。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想过无数个你在监狱里的原因，可是我不知道，你竟然……还对自己的爸爸下过手。”
    顾斯轩说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说出的话。
    他是睿智的。
    他是清醒的。
    顾斯臣低下头来，陷入了回忆。
    顾荣林当时真的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在顾斯妄的葬礼上，他真正想下手的，其实并不是顾居安。
    而是他顾斯臣，或是苏颜才对。
    可是他当时没控制情绪，直接朝着顾居安去了。
    谁知，顾思琪为顾居安挡了一刀。
    如果当时顾家的人再坚定一点，直接就可以把顾荣林送进监狱。
    但顾家的人没有。
    所以话说回来，顾家其实也给了顾荣林很多机会了，是顾荣林自己没好好珍惜。
    那便谁也怪不得了。
    “斯轩，我给你做了错误的示范。”
    “我也得到了应得的惩罚。”
    “我希望你和妈妈在外面好好生活，斯轩……忘了爸爸吧。”
    顾荣林垂下头来，声音颤抖的厉害，泪珠啪嗒啪嗒的往下落着。
    顾斯臣以为，像顾荣林这个年纪的人，是最不能让自己眼泪轻而易举落下的。